萧舜有点不耐,四岁怎么了,他四岁的时候都已经没了母妃,在宫里无依无靠,要看贾家那位皇后的眼神过日子,他的儿子四岁了还腻歪在母亲旁边,得不到便要哇哇大哭。“阿娘,父皇说话不算话,父皇是不是不喜欢我啊,今天他们还说,让我叫别的女子母亲呢,父皇对我发脾气,都没有姜伯伯待我好。”萧舜脸完全黑了:“你说什么呢,你这不孝子,你是我儿子,姓萧!”他扬起手,恨不得给这小崽子两巴掌,旭儿吓得更哇哇大叫,温婵毫不畏惧挡在孩子身前:“童言无忌,小孩子说的没有假话,难道你因为孩子说了几句真话,就要教训孩子不成?”萧舜见温婵冷淡又漠然,却坚决挡在身前不让他靠近孩子的样子,宛如一只护崽母兽,对上那双眼睛,便没了脾气:“我不打他好吧。”对旭儿缓和了语气:“父皇不打你,你告诉父皇,那姓姜的给了你什么。”“姜伯伯给了孩儿一匹小马。”旭儿从温婵腿后探出一个小脑袋,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啊眨的看着他。萧舜不屑:“不过就是一匹马罢了,北地蛮子,还曾经是……能有什么好品味,叫张成带你去马厩,你喜欢哪个让他带你骑哪个。”“谢谢父皇。”旭儿笑眯眯的,被张成领着小手带了出去。萧舜仍旧面色不虞:“你在跟我生气吗,婵儿,你从前从来不会跟我生气。”温婵不动声色:“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殿下还未定天下便已经登基为皇帝,而我也不再是从前的我。”萧舜尴尬:“我做这个皇帝是迫不得已的,为了安抚臣子们的心,推举我坐这个位子,萧氏已经无人,若我不举起这个旗,大梁就真的没了。”好一个迫不得已,温婵心中不屑,黄袍加身都是迫不得已,萧氏皇族活着的人可多着呢,他的四皇兄都被封了伯爵,已经向姜称臣了。“旭儿这小子为了一点好处要认贼作父,难道还不允我这个做爹的教训教训?”萧舜语气越发温和,甚至还带着几分委屈。“当爹的教训儿子,自然天经地义,可这个做爹的,也得看看自己配不配,从未有一日尽到过当爹的责任,便来指手画脚,岂是人之常情,陛下那些年领兵打仗,笼络下属,对部下不给半点好处就让人家卖命不成?”萧舜默然,似是重新认识了温婵一般:“你从前性格温顺,没这么……”伶牙俐齿,怼的人说不出话来。“殿下都能变成高高在上的大梁皇帝,妾身有些变化还让人意外?”萧舜抿唇:“你还在怨我,是不是?”“不敢。”温婵笑笑,那笑容却说不出的冰冷漠然。他很想握住她的手,抱住她,亲亲她,哪怕只是抱在一起静静地坐着,他的心也能得到片刻宁静,可现在她表面毫不在意,平静如水,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冷意,却根本就是拒他于千里之外。“你想起过去的事了吗?”温婵抿了一口茶:“的确有件事想问问陛下,陛下可知江怀因这个名字。”萧舜一顿,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此人是谁,没听说过。”他笑的如此温和,这么英俊无比的一张脸,面皮如此白净,为什么心却那么黑。“这一次我被带去岭南,见到了叶长风,昔日寄住在我家的那个哥哥,还记得吗?”温婵不动声色。萧舜顿了顿:“嗯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呢,他爱慕你多年却求而不得,你我成婚前,却连带你走都没有勇气,这样的一个男人也配被称为我的对手?怎么,他跟你说了什么,又往自己身上加了什么悲惨经历,好让你心疼他?叶长风这个人,有点真本事,带兵还算得了几分国公爷的真传,趁着大梁衰弱,没人管他,居然也在岭南打下一片天地来,婵儿,不论他说什么,都是为了离间你我,你不要信。”她跟萧舜之间的关系还用离间,早就快要分崩离析了,温婵真是不懂,明明已经放弃了她们母子,现在却还要表现深情,这些男人说一套做一套也就罢了,总是悔不当初的样子,给谁看呢。“他都跟你说了什么?”“吉珠不是陛下的密探,陛下居然不知?”萧舜有些尴尬。“他想把我留在岭南,让我隐姓埋名,做他的妾室。”萧舜顿时心头火起,叶长风算是什么东西,他的王妃,居然给别的男人做妾,这是把他的脸面丢在地上踩!“你……你们,他没对你……”温婵冷笑,瞥了萧舜一眼:“我跟叶长风什么都没发生,他忙着娶高家贵女和百夷圣女,对我有愧,连见都不敢见我一面呢。”萧舜松了一口气。温婵却并不打算放过他:“陛下现在问我的贞洁问题?难道不知,厉害城军入西京的时候,我让人单独送旭儿和娘亲他们出城,王府被洗劫一空,闯入王府的厉城军,可是很想尝尝我这个昔日王妃的滋味。”萧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根本不敢跟温婵对视。温婵笑道,再次开口诛心:“陛下领兵多年不知厉城军的做派,他们劫掠惯了,打下一城,有多少姑娘夫人被糟蹋,曾经归属大梁时就是这样,如今这柄刀对着昔日的主子,便插的更狠,这种事,在你决定抛下我们母子时候不就应该知道吗。”她说的云淡风轻,却犹如拿着尖刺在他心口狠狠的刺着。“你,婵儿,我……”温婵今日已经达到目的:“天晚了,陛下请回吧,恕妾身不送。”她在赶他走,可偏偏萧舜是理亏的那方,连跟想跟她亲近亲近都没办法,只能黯然离去。旭儿在外头玩疯了,回来时发现萧舜不在,还问父皇去了哪里。温婵似笑非笑,盯着这孩子,忽然开口:“你不是我的旭儿吧,你是谁?”“阿娘您说什么呢,我是您的旭儿啊。”身材矮小的孩童对她笑眯眯,脸上那副天真幼稚的形态,甚至模仿她的孩儿的神态,都很像。温婵轻叹一声:“作为一个母亲,若连自己的孩子都认不出,还算什么母亲呢。”
那孩子面色一变,现在已经不能说是孩子了,此时揭开假面具,神态很像成年人,他抱拳行礼:“此处人多嘴杂,夫人还是莫要深究比较好。”温婵心中有了底:“你放心,此处我已经亲自查看过,隔墙无耳,你总要让我知道,你的旭儿现在在何处比较好。”“请夫人放心,小公子在陛下身边,安全的很。”“你不是萧舜的人,对吗?”面前这孩子分明用着旭儿的脸,做出的表情却是一个老谋深算的成年人,叫温婵极为不适应。“夫人聪慧,已经猜出属下是谁的人了。”温婵冷哼:“吉珠也是姜行的人对吧,凭萧舜有能力在岭南安插自己的人手,战事都让他已经顾不过来。”“萧舜自然能在岭南安插人手,只是都被姓叶的摘了出来,全军覆没一个没剩。”“不是还有吉珠,她有双重身份。”这人乐了:“没想到夫人倒是敏锐,您是怎么瞧出来的?”“叶长风怕西京的人将我接回去,将岭南前往西京的路线全部封死,吉珠若真是萧舜的人,直接带我回他们总坛,自己的势力范围好了,可她一直到进了那客栈,都没认出同僚,一直都很警觉,我们被抓住,她为自保,只能承认自己在萧氏中的身份,我的猜测是这样的。”“真是瞒不过您,怪不得陛下说若是您看出来了,也不必瞒着您,属下服了。”得到肯定的回答,温婵已经知道,吉珠是想将她直接带回西京的,但中途有变,古里格居然判了大宣,投靠了大梁,而且他是违抗军令,被江南府大宣府君直接军法伺候,军棍都打折了一条,身上的伤惨不忍睹,古里格不忿,便带着人马投了萧舜。而落入萧舜手中,大概是意外。“这的确是意外,但陛下也并不打算让您回西京,如今不幸被萧氏抓住,您就暂且安心住下,相信不久之后,陛下便会来接您。”“不让我回西京?”温婵面色一变:“难道西京生变?”“陛下带着玄甲军倾巢而出,西京蠢蠢欲动,自然不太安全,所以一开始陛下的意思,是把您带去术临海上,但既来之则安之,此处虽然暂时是萧舜势力,但,很安全。”温婵冷笑:“姜行难不成仗着我是萧舜王妃的缘故?曾经的旧情人便会留我一命?”那人摇摇头:“不是这样,陛下的布置我等不太清楚,但他为了夫人已经做了许多准备,如今天下大乱,就算是陛下身边,都没有这里安全,等事情都结束,他会马上接您回去。”温婵冷笑:“哦,他倒是不怕我跟萧舜旧情复燃,毕竟萧舜才是我名正言顺,有媒有聘的夫君。”此人身上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无奈苦笑,很想说夫人跟陛下的矛盾,何必撒在他身上,他也只是奉命行事,而且留温婵在萧氏阵营,并不是陛下的第一选择,而是无奈之举,他垂下头:“陛下为了您,殚精竭虑,您被带走之后,陛下几乎熬尽了心血,您便是生气,等到见了陛下,亲自跟他出气也是使的,陛下也不会怪您,但您切莫因此气坏了身子,不然属下们定要被治个罪,因为没照看好您。”“我没有跟你问罪,既然他说他身边都没有此处安全,那西京要乱了?他既然心里清楚把玄甲军全部带出西京,定会军心不稳,为何还要故意中计?”温婵忽然蹙眉:“他是故意让人以为把玄甲军精锐全部带了出来,让人以为他没留后手,就等着西京要乱。”豁然站起身:“我娘她们要怎么办?”“请您放心,陛下早就安排好了,老夫人她们绝不会受到伤害。”温婵沉默,已经信了他的话,姜行,有时虽然独断专行又很过分,但他说过的话,对她承诺过的,都是会做到的,为今之计,她也只能选择相信他,没有别的办法。她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因为说了很多话,茶,已经有些亮了。扮成她的旭儿的下属,在只有两人时,他毕恭毕敬,茶壶里续上热水,又给她重新倒了一杯。“你用的什么功夫,缩骨术?”温婵难免好奇,能易容做暗卫密探,自然得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可成年人要缩成旭儿的体型,一定很难受吧,毕竟她的旭儿连半大少年都不算,只是个孩童。“属下并非用缩骨,萧氏手里也不是没有能人异士,缩骨是能被探出来的,属下,是侏儒。”温婵瞪大双眼,忽然惊觉自己这般惊讶的样子,显得很无礼,偏过头:“抱,抱歉,我不是有意问你的。”她以为这是他的伤心事。此人却很是坦然:“没什么觉得可羞愧的,上天让属下生成这样,属下也没办法,更不能怨天尤人,可陛下从不嫌弃我们这种走偏门的江湖人,从不以外貌出身取人,便如我这等微末之人,也能得到重用,陛下常说,英雄不论出身,这一点上,您倒跟陛下很想象。”“我,跟姜行,很像?”温婵被吓得不轻。此人却笑:“您跟陛下一样,头一回见了我,看到我身形,却并未嘲笑我,甚至还说了一声抱歉,像我这等人,不入流的江湖人,居然能得贵人一句抱歉,实在是……”温婵并不觉得自己身份高贵,就能随意对奴仆非打即骂,甚至处置人命,可居然说姜行跟她有点像,这就叫人尴尬不已。“大人跟在他身边,可知道我孩儿如今怎样了。”此人情商极高,自然知道温婵想问的是什么:“不敢当,属下乃是夜行众朱雀部首尊,当不得您这一句大人,小公子,一直被陛下带在身边,并不知您,您被人陷害被带出西京之事,不仅是小公子,除了陛下陛下身边的林公公,玄甲军统领刘孙两位大人,还有我们夜行众青龙朱雀两部首尊知晓此事外,别人都不清楚,就连其他两部白虎玄武首尊都不知晓。”温婵一愣:“我记得,兰月将我偷出来时,是弄了一具身体作为替换的,明面上,温贵妃已经死了。”这位朱雀部首尊很想在温婵面前,说一说自家陛下的好话,他是有点真本事的,也善于察言观色,摸清了陛下的喜好,眼前这位夫人,将来定有大造化,不然陛下也不会费这么大力气,就为了护她周全。“当时您停灵在昭阳宫,陛下就秘不发丧,一直在昭阳宫守着您,白天就算去处理政事,晚上,晚上就跟您睡在一处,当然事后我们才知道,那是替身,不是您的身体。”他知道的不是特别清楚,只是实现接到要易容成小公子的任务,跟林公公打听详尽,不止这些,他还亲自照顾了那位小公子一番,除了完成任务,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在这位夫人面前卖好。“陛下是真的爱您,我们也就算了,就连林公公都没见过,陛下为哪个女人如此痴狂。”“……”这话说的她好像一个红颜祸水,而且话题越来越惊悚,她死了,姜行还守着她?难不成跟她的‘尸体’睡在一起?她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一开始姜行强行把她囚于骊山行宫,就总感觉他有点病病的,但后来随着她态度软化,此人慢慢变得正常。还是说她从前看到的那些,根本就是假象,是他掩饰过的样子?“我可当不起这个祸国妖姬,你们陛下,从前可有流落西京过?易容啊,化名什么的。”朱雀部首尊摇头:“这个属下便不知了。”他看温婵若有所思:“您有什么话,等见到陛下,直接问陛下就好了,陛下对您一片真心,有什么不能让您知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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