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重大的事件,自己竟然完全忘记了,看来真的是日子过得舒坦,连仅存的危机意识都丢了。如果早在开春之前就想起来,说什么也不会让爸妈种这么老些地。
接下来的日子,与谭笑记忆中发生的事情完全一致,整个夏天,中国南北方爆发了大规模的洪灾,电视机里,天天说的都是某某省告急、某某河水位超出历史记录、某某人民子弟兵奔扑前线解救被洪水围困的百姓。
岌岌可危的房屋只剩一座屋顶、居住了几百年的村落一夜之间变成荒芜的水摊、生命和财产,在洪水面前,变得渺小而卑微。
电视里,是灰蒙蒙的汹涌水面、屋外,是泥泞的寸步难行的乡村,穿着雨衣站在自家四轮车的车斗里,放眼放去,除了翠绿就是灰色的水面。
那水,一点也不通透,就如,头顶混沌的天一样。
谭叙已经被禁止出院门了,前几天江家屯有个十二岁的孩子在自家屋后的水渠中摸鱼,被上流的水头给冲倒下,顺着壕沟往下滚,脑袋撞到沟里的石头上,等家人找到的时候,男孩身子已经硬了。
与江家屯相比,长安七队更不安全,村东头和南头,各有一方池塘,天旱的时候还有半米来深呢,更不要这天天下雨的汛期。
因此王佩给谭叙下了死命令,除了上厕所,一步也不能往院子外走,要是被她发现,先打折了他的腿,养个瘫子儿子也比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强。
水大,两方池塘已经决口几次,池塘里的大小鱼躲藏在附近的草甸子、水洼当中,王大军每天跟几个孩子出去摸鱼,收获颇丰,谭叙馋的手心发痒,却只有叹气的份,就他妈那个狠厉劲儿,打折了不至于,屁股开花绝对有可能。
“这瞎眼的老天爷,还下个没完没了啦!你说老林太太说的是真的不?”
雨大,菜园子里的菜都烂了,王佩顶着雨衣在豆角架下钻了半个小时,身子湿漉漉地摘回来一筐名叫八月绿的豆角。此时正坐在屋地切豆角丝。
“啥真的呀,忽悠人呗!她说的要是管用,这雨还不早就停了。”
谭守林坐在一旁磨锄头,下雨天没事干,担心地里的庄稼,连串门的心思都没有,一天到晚磨锄头,只等着天晴了好干活。
这里的人夏天有晾干菜的习惯,豆角丝、蘑菇干、土豆干,夏天晾一夏,好留着冬天吃。
天天下大雨,菜没有地方晾,王佩就把切好的豆角丝摊到炕席上:“这雨再这么下下去,今年的地可全完了,倒秋不得有人挨饿呀!”
“挨饿到不至于,但日子也好过不了,唉……”谭守林叹了口气:“都这时候了,还担心啥地呢,现在只能求着老天爷别再下了,再下,公社那大坝就得破了口子,到时候咱屯子,那是第一个,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真有这么邪乎啊?”
王佩干活的手抖了抖,这几年家里条件好了,虽说今年地里估计是颗粒无收了,但信用社有存款,日子难不到哪里去。但要是真像自家男人说的那样,连命兴许都要抱不住,有多少钱也白搭啊。
“这可难说,照现在这样下去,没准啊!”
“那可咋整啊?要不让俩孩子出去躲躲。”
“往哪躲呀?洪水来的时候那就是分分钟的事儿,再说了,咱家那点子亲戚都在你家那边呢,住的比咱还低,大坝要是真的决堤,谁也跑不了。”
“这可咋整?你说这事儿弄得,可咋整啊!实在不行,让俩孩子去她三叔家住一段吧,郭欢那人还行,咱多买点东西送过去,你觉得咋样?”王佩也没心情干活了,丢了菜刀靠在墙上想保命的办法。
“妈,放心吧,没事的,大坝开不了口子。”
刚放假的时候,谭笑去六姨家把表哥的初中课本借了过来,这段时间没事干就整天坐在炕上预习功课。语文、历史、政治放一边,专攻英语、数学。
两口子同时抬头,“笑笑你是咋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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