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陶景湖请了半天假,去镇上邮局寄信,同时领于蓝寄来的东西,一封信,一件毛衣,还有几本书,陶景湖也有心随信附上点东西,可这里物资贫瘠,无甚可寄,只能汇钱过去,让于蓝喜欢什么东西自己买。
陶景湖回到宿舍把东西放在书桌上,做好心理建设才郑重地打开信封,于蓝的字不好,飞扬浮躁寥寥草草,但陶景湖备感亲切,他从头读起,前面先说了一下老师同学的近况,内容触目惊心,陶景湖长长叹了口气,继续往下读。
“科研所的工作没什么好说的,整天不是学习就是批判,我妈最近不让我出门了,学校停课,老三届那批人没事干天天在街上晃,到处拍婆子,就是追女生的意思,缠上别人非要交个朋友,到处乱糟糟的……”
陶景湖皱起了眉头。
“……不利于社会安定,可能是基于这个原因,现在中央组织他们上山下乡,我们家隔壁赵奶奶的孙子就在这个行列里面,居委会天天上门动员他,我打听了一下,有没有去你那的,有的话我也去,被我妈骂了一顿,科研所给我分了房子,她也不让我去住,我都二十八了啊,天天被管头管脚,她说等我结婚就不管我了,你过年回北京吗……”
于蓝的心思太明显了,她的心是坚定的,这辈子非陶景湖不嫁,然而陶景湖打开之前怕她说分手,打开以后又不能面对这样的坚定,把信迭好放回抽屉里,打开其他的东西,毛衣是按陶景湖以前的尺码做的,如今穿上偏大,书籍各式各样的都有,有让他学习批判的,也有让他打发时间的,他分门别类摆在那个破破烂烂的书桌上。
再过两天就要小年了,队里放了假,陶景湖也锁上门回老家过年,在火车上颠簸了七八天才回到他的家乡,从进了小镇的路,遇人他就点头笑着打个招呼,有的人敷衍一下他,有的看到他就远远避开,避开就算了还在他的身后指指点点,资本家的小崽子回来了云云,家里的门和他宿舍那扇门差不多,也是摇摇欲坠,他没有着急进门,先修起了门,陶家小妹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也不叫哥,冷哼一声道:“你修它干什么!再来人还不是要踹开!”
陶景湖笑着解释:“那是他们的事,我们还是要关门过日子的呀。”
小妹这才脸色放缓,接过陶景湖手里的东西,不情不愿地打招呼:“你还知道回来。”
陶景湖摸了摸她的头。
“喂!我是大姑娘了!”她抗议。
“好,大姑娘,爸爸呢?”
“开会去了。”
陶父这个会开得分外艰辛,回来的时候腿在哆嗦,胳膊抬不起来。
“我没事,”陶父疲惫地笑,“你在甘肃过得怎么样?”
陶景湖给他倒水,把工作学习情况汇报了一下。
“不错,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任何时候不要忘记学习,”陶父好好打量了他的儿子几眼,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端详过他的儿子了,大概从他夫人去世以后,他就没怎么在意过这几个孩子,他看了一会儿迟疑道,“你像是比上一次回来,瘦了点。”
“到了新的地方肯定要适应一段时间,以后就好了。”陶景湖含糊过去。
陶家大伯为了表明和他们家划清界限,在老祖宅的中间新添了一堵墙,所以陶景湖去看望他们还要从外面绕到后门,大伯家的狗很凶,陶景湖在门口拎着东西喊道:“大伯大娘,你们在家吗?”
“唔,你回来了。”大伯在窗户底下闷着嗓子喊,透过窗户陶景湖看到大娘来到他的身边,夫妻俩窃窃私语。
“家里狗凶,就不放你进来了。”大伯继续喊。
陶景湖苦笑,把礼物放在地上,在狗吠中喊道:“那我给您和大娘拜个早年,我走了。”
去舅舅家也是一样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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