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万金一僵,正想分辨什么,可被那灼焰般的眸子冷冷一扫,原先想好的托词又尽数咽了回去。
半晌,他终于收起了那副慷慨激昂的神色,挺直腰杆,淡声道:“流霞君玩笑了,我只求我儿康健,自可立誓。”
流霞君眸光闪了闪:“侯楼主玩笑了。我知楼主苦处,亦晓楼主诚心,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来此。我只是想提醒楼主,同海阁合作,只求明心见意——蠢人不好,心怀鬼胎的自然也不行——此外勿论正邪、更无谓那些对错是非的大道理。楼主大约是同那边处惯了,一时适应不过来也正常,往后你就会知道同我等合作最是顺心随意。”
“今日少楼主死劫已破,足以昭显我等的诚意——方才楼主一直不来,我也有些忐忑,如今楼主想明白了,我自是欣慰非常。”
这宫装丽人一边说着,一边施施然下了珊瑚塌,哪有半分忐忑不安的样子,分明是再笃定不过。
侯万金早在来前便已想明白,瞧见她这副冷淡惫怠模样也不生气。
他问流霞君:“我已知海阁诚意,却是不知上君有何吩咐?”
流霞君不答,只伸手在珊瑚塌上拍了拍。
整个房间隆隆震动起来。
四壁并屋内摆设皆消散不见。虽明珠尚在,然上下左右皆化作了幽深的碧水,其人身处其间,彷如骤然囚困水牢之中,端得窒息。
饶是侯万金早已知晓海阁一行安置在明月湖中,这般“化形”的术法亦只是幻术的一种,却依旧觉出了轻微的不适。
而这一犹豫,就见流霞君已然迈步穿进水幕之中,裙裾翩跹,仿佛游龙入海,最是自在闲适没有。
再一眨眼,那抹艳红已然隐入暗流之中,唯余鲛绡鳞光隐隐,朝着最深处曳去。
侯万金立刻举步跟上。
甫一入水,衣带上的避水珠便泛起光来,将四周涌来的冰凉稳稳推开,只是这般动作之下,那流霞君行走的痕迹却是不好再分辨。
侯万金正欲调整,就觉手上一冰,低头去瞧,却是一道玉带似的碧水伸到了他面前。他犹豫了下,还是收起避水珠,就着那玉带的牵引彻底进入了水中。
如侯万金这般淬体已久之人,体内灵气自可流转顺畅,纵使气息封闭亦是无妨。
只是他到底习惯陆上生活,兼之流霞君游速极快,有大约半柱香的功夫,他都有些辩不清方向,只依稀觉出是在向水深处而去。
又过了一炷香,那抹若隐若现的红影终于在叁丈开外飘定。
侯万金抬眼望去,只见那人薄红的衣袖中透出光来,其中慢慢滑出一颗头颅大的明珠,像是被什么吸着一般朝上飞去。
他全副心神都在那颗珠子上——直到它终于悬住不动,映出其后一片沉沉的黑影。
第一眼,侯万金根本没看出来那是什么,只以为是水中的山脉,通天彻地。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不对:明月湖虽深,水下却不曾有这边奇险地势。
似是觉他困惑,那“山脉”忽就动了动,翻出一对森黄的蛇瞳来,其大小数倍车盖不止,骤望之下,至邪至秽之气扑面而来,如有实质。
侯万金只觉一股寒气自脚底而生,直冲顶心。
他想要说什么,然舌头却似被冻住了一般。
“侯楼主。”
许久,海阁之主幽幽开口。
“若山海之会时,楼主可将这天玄旧人也一同捎上——不回自当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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