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施工队的人像蝗虫一样闹过一趟,地主家的大院子,房顶给人掀成了一堆瓦砾,她身为聂工的家属,那厅屋一天也没睡过呢,抬头就能看见月亮啦。
陈丽娜嚎了半夜,聂工一幅溃败之后认怂的样子,站在瓦砾之中,望着彼此。
“白给人欺负了啊,你们省委是咋招标的,找来的施工队简直就是流氓啊,把我家的房顶掀啦,椽都搬走啦,我不活了啊,我要上访,我要到北京上访。”陈丽娜还在哭着呢,终于等施工队的人走了,公安也答应了她,明天一定好好跟施工队交涉,赔偿她的损失,她才算止住了哭声。
等所有人全走完,都快凌晨四点了。
陈丽娜起来拍着自己身上的土,说:“聂工,东西好拿吗,咱们得从那边开始拿啊。”
月光清亮亮的,真正抢东西的人,早搬着聂工家的大梁,不知上那儿掏宝去了。
聂工看着聂卫民说:“愣着干啥,干活儿来。”
地主家的大屋子,除了顶上有大梁,房屋的四面有柱的。但是吧,柱一拆,房子肯定就得倒。
而聂工拆的,恰是这间屋子的几处大柱。
大柱的根部,只要一刨,引起的震荡就足以搞垮这间已经近朽的屋子。
所以,聂工才不敢大费周章。
但现在可以了呀,房子都给拆成一半儿了,对方想拿的也拿走了,月光光,心透亮,他们可以悄没声儿的,腾东西了。
聂卫民唯一给他爸帮忙,拿东西的一个:“爸,马地主可真有钱,还有,这玩艺儿又不能吃,他藏着干啥呀?”
“当初抗日战争,全国的地主捐钱捐粮,也捐物,只有这马地主他爷爷,宁死不肯捐,把家产变卖成大黄鱼,就全存起来了,到头来,这东西也不是他的。”
聂工说。
“现在成咱们的了,真好。”聂卫民说。
聂工停了手,站在瓦砾废墟之中,就问聂卫民:“刚才要不是演戏,你觉得屈辱吗?”
聂卫民没说话。
屈辱,是真屈辱,他要有枪,他会拨枪,他要有砖头,他会提着砖头直接揍人。
聂工拿锤子从底部敲打,掏挖,等东西一挖,柱子基本上自己就倒了。
“基业基业,这些东西,是马地主所有的基业,当初砌墙盖屋子的时候,他为什么要把砖全砌在柱子底下,因为他希望自己的儿孙不要吃老本,而是凭着自己的双手去给自己创造财富。所以,除非房子塌,金砖不出来,可是卫民,一家子人,要厅屋都塌了,那也就是什么都没有了,你明白吗?”
老式的财主,给儿孙留了金山,但同时,也不允许他们轻易动那座金山,或者靠山吃山,而是希望他们能自己去创造财富,总得来说,他也有他自己的智慧。
轻轻敲开底,把砖一取,很快的,一面墙又垮了。
但是,拿东西的只有聂工和聂卫民俩人,大儿子稳妥嘛,只有他知道,聂工从地基下面翻出了多少大黄鱼。
三蛋,二蛋和陈丽娜三个,正在腾车库里的东西呢。
二蛋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别人把他家的房子拆了,而拆房子这件事呢,是爸爸妈妈一直以来盼望的,等老房拆了,拿补贴换新房,自己不用花钱,还有就是,这些仪器,得靠他和妈妈两个,给搬着扔出去。
“扔,扔,把这些黑心鬼的东西全扔出去。”他说。
三蛋也在费力的,搬东西呢:“妈妈,你不要哭啦,大不了我们三兄弟一起把咱们的厅屋修起来,好吗?”
陈丽娜这样大费周章闹着,骂着,就算再有人盯着,也不会去看灯黑火黯的厅屋,而会把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
多少双眼睛盯着,聂工带着仨儿子,一个陈丽娜,就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把大黄鱼全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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