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娄蓝回Y市的消息后,第一个打来电话的是江芜。接到他电话的时候神情萧瑟的人才刚刚返回酒店,才走到大堂,手机铃声就响起来了。
看到来电号码,娄蓝苦笑了一下,接起电话。
“是我,你还好么?”
“我……”娄蓝没反应过来。
“你做什么要自己回去?有什么要解决的事情这么急?”那边好像很忙乱,背景声音颇为嘈杂,江芜的声音拔高了,“需要我回去陪你么?”
娄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Y市的空气不大好,蒙蒙的天空下面藏在缭绕烟云里巨大的烟筒冒着白烟,穿梭在雾霾中的高楼亮着灯,地上的人却只能看到影影绰绰橘色的光点。
娄蓝莫名其妙的想喝酒,她想念红酒醇厚的滋味,醉能解愁,她渴盼有人能来救赎被无数丝线缠绕的自己,但那个人,永不会是曾背叛过自己的江芜。
“我最近没什么重要的事,正好也想回Y市一趟。好不好?你答应我一声嘛,蓝蓝,我不想回到家里孤零零的,唉唉唉,你过来,对,给我订张机票。”声音越来越模糊。
然后电话就莫名其妙地挂断了。
娄蓝听得目瞪口呆,这个家伙许久未见还是这么自说自话,她根本什么都没答应啊!
小芳听到她在门口打电话的声音,旋风一样开开门,把她拖了进来:“蓝蓝姐,怎么样?你还好吧,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欺负……也并没有。只是没有一句关怀,没有人问她累不累,没有人问她渴不渴,饿不饿,娄蓝不愿意对小芳说这些烦心事,看她关怀的眼神,又忍不住疲累,道:“小芳……”她伸手抱住小芳,把头埋在这个女孩子的肩膀。小芳感受着她的无力,回手搂住她的肩,自觉自己在这一刻变成了大姐姐,轻轻的拍她的背,想要尽力给她一些安慰。
没有太阳的房间里,娄蓝的目光望向落地窗外,高楼之外是那个熟悉的冰冷的世界,冷冷的空气吹乱她顺滑的长发。
她近乎痴迷的望着随风舞动的窗纱,望着自己永远也看不清楚的未来。
心酸归心酸,日子还是要过下去,该打的仗她一场也不想输,在这个步步刀锋的地方,输一场就是星途尽毁,一直赢才能越加强大。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沉淀,大众对娄家姐妹的关注热度终于降下去了很多,娱记们虽然知道她回了Y市,但在没有掌握任何失态发展的情况下,谁也不愿意带头胡乱发声。所以娄蓝在刷微博的时候没看到什么闹心的新闻,这一晚难过是难过,身旁小芳浅浅的呼噜声却让她觉得温暖,听着听着就这么睡着了。
第二天重新回了家,娄云旗听了娄老太太的劝说一反常态,干脆的答应了娄蓝提出的断绝关系的要求。
没有一丝犹豫,附加条款是娄蓝放弃娄家的继承权,她母亲的股权继承也要同时放弃。
“云旗……”书房的门被推开了,娄云旗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睛,披着丝披肩,穿着长袖旗袍款款走进来的是赵瑞香。“云旗,月诗回来了。”
“哦?她怎么这么突然的回来了?”
有点迟疑的看了娄蓝一眼,娄云旗毫不掩饰眼中的喜悦,或许在他眼中,娄月诗才是那个真正继承了自己的血脉与爱情的孩子,而娄蓝,只是他为了维系一段关系不得不同意多出来的附属品。
娄蓝闪电一样的从座位上站起来了。她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和娄月诗见面,但是这家里的人哪里会顾及她的想法,人还没有出现,娄月诗灿烂阳光的声音就从楼梯口传过来:“爸爸,妈妈,我回来啦!”
娄月诗跑到书房的时候看到娄蓝,刚才还欢欣鼓舞的表情一下子就换成了害羞,娄蓝简直莫名其妙了,琥珀色的眼睛里全都是不耐烦,像垂云的夜空一样暗沉而冰冷。
“姐,我听说你肯回家,也跟剧组请了假。”她靠在门上,两只手绞来绞去,似乎有些歉意:“上次我在C市的时候因为微博的事情跟你发脾气,你是不是还记恨我?我只是一时冲动,你知道我的性格,当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月诗你跟她道什么歉?咱们家又不欠她的,你知不知道昨天她是怎么骂妈妈的,快过来,别和她多说话,妈带你下去吃午饭。”赵瑞香皱皱眉,不明白一贯精明的女儿这是在闹哪一出。
“妈,你干嘛这么说我姐,姐姐就算有不对的地方,也跟咱们是一家人。”娄月诗凑近几步,朝娄蓝伸出手似乎想要挽她的胳膊。
娄蓝道:“你叫错了,我不是你姐姐。”她望着紧蹙起眉头,看起来对自己十分不满的娄云旗,“今天我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和你们断绝关系的。方才你说的条件我全部同意,娄家的股票,继承权我全都放弃,我这边的文件已经都拟好了,今天下午你可以叫律师过来好好琢磨一下怎么写协议,只要双方都同意,签好字,我立刻就走。”
“爸爸,什么协议啊?”娄月诗娇滴滴的贴过去,道:“我姐干嘛又这么生气的样子,你是不是又训姐姐了?不是说好了不生气了么!”
就算再不把娄蓝当成个角色,娄云旗也因为亲生女儿对自己的态度气的七窍生烟,瞧娄蓝那副恨不得立马就和娄家一刀两断的样子,他哆嗦着觉得心里头憋闷,说不出话来。
“爸,爸爸,你没事吧?”眼看着娄云旗的脸都憋得发青,一副受了极大的精神刺激,将要发怒的样子,赵瑞香母女忙凑上来搀着他坐下。
娄蓝苦笑,看这一家人在自己眼前惺惺作态,娄月诗一副小女儿样子给她爸爸在胸口顺气,一片热心的想要劝她再想想,不要意气用事。
“姐,你忘了我们小时候的事了么?那时候咱们多开心。”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这一句,像是妄想用回忆来换来娄蓝的软化。
听得多了,即使懒得反驳,娄蓝也觉得太阳穴直跳,她在见到娄月诗以前,从不觉得自己在这个家是如此多余的存在。而现在的她却想像蜕去丑陋外壳的蝴蝶那样抛下这层隐忍灰暗的过去,变成一个清白干净的自己。
但是什么被叫做过去?那是潜藏在记忆深处,让人形成了如今样子的无法磨灭的印记。
她的过去和娄月诗的过去就像是指针南北两端的人,横亘在她们之间的东西是不胜枚举的差异,区别,不同。
她们太不同了,除了长相,几乎没有相似的地方。身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个小孩子里不受宠的那个,娄蓝很庆幸自己没有被这不同逼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事实上她差一点点就是了,那么一个软弱、愚蠢、悲伤、自我放逐的人,唯一的反抗是外出读书,竟然也输的彻头彻尾。
冬天已经跟随北风淹没了这座城市,书房的窗户敞开着,她的刘海随风扫过额头,皮肤因为干燥的风激起微弱的、带着痛觉的感触,像小时候睡不着的无数个夜晚,用尽全力抵御寒冷。
从窗外刮来的,还有心里不停盘旋的寒冷。
娄蓝低低笑了两声,看着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的娄云旗:“你可能不知道吧,在这个家的时候,我每天最努力做的事情,不是读书也不是参加各种活动,而是拼命地想要忽视你们对我的冷漠。”
“如果你根本不爱我,为什么要欺骗我?妈妈不在身边之后,你是我唯一能依靠的亲人,我恨不得天天对你说我爱你,深怕我一松手,你就会消失不见。可我把你拉的那么紧,你却让我知道这段父女关系只是一段错误,唯有你的私生女才是你生命中最真实的爱。我小时候一直问妈妈和你,你们爱不爱我?你们都说爱我,最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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