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如何得知的?你娘去世得早,我们都还来不及告诉你。”许天提起亡妻不由得眼中升起一抹温柔和怀念,随之而来的是忧伤和愤恨。
许母穆音是在漫天黄沙中被流沙吞没的,那是他赶到时看到的最后一幕:妻子紧闭双眼平静地好像接受了这命运,嘴角带着笑的模样很是刺眼。再后来,他又一次见到了令他厌恶的释然的表情——君儿离开人世时与之如出一辙。
“在我六岁生辰那日,我躲在您房中想给您一个惊喜,然后我无意间听到您和娘的谈话。”
说是谈话,其实是争吵,围绕的是她。具体的内容听不清楚,因为她衣着单薄在寒冷的冬夜已经烧得迷糊了。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拖着病体回到屋子的,只知道那晚的及笄礼异常安静,很冷很冷……
顿了顿,许梦妍补了一句,“我一直记得您说的,养女再怎么样都不如亲女。”
在那一瞬间,那句话被再次说出口时,许天哑言了。那天夜格外的静,连雪落下的声音都能听见,穆音当时望着自己失望的表情再次浮现在眼前。
许梦妍比许梦君小四岁,尚在襁褓中的她是穆音突然消失一年后带回来的,那时族中闲言碎语不断。许天力排众议接受了这个孩子,私底下却派人监视这个妻子,但直到许梦娇出生并未现任何端倪,他也就慢慢打消了疑虑。
许天掩饰得很好,可这事无疑成了他心底深埋的一根刺,只要被轻轻一碰就会疼得喘不过气。夫妻二人再没谈论过这孩子的话题,看起来倒是更相敬如宾了。
许天很少出席许梦妍的重大日子,许梦妍的闷闷不乐穆音一直看在眼里,这很容易让人误会他对这个女儿不满。丈夫的偏执多疑她一直知道,穆音愿意给他时间慢慢去改,但事实证明是自己太天真了。那一晚,她终是心灰意冷了。
这一年的生辰恰逢许梦妍学院岁试出成绩,位列前三者会在告示墙张贴,她名列前茅拿着褒状欣喜等待爹的奖赏。可这一日,收到的赞誉再多也盖不住失望。
许天这次没有忘记二女儿的生辰,只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岁试并列第一的肖员外宴请,他有求于人自是不敢推脱。
“你也是如此想的?”穆音看着许天冷冷开口。
许天向来偏心,许梦君少年天才而且很懂事,如此优秀的女儿穆音也是很宠爱的。作为他的枕边人,自是知道他不会无故推托,可不能每次都这么凑巧,一到妍儿这里他就忙得不可开交。
“什么?”许天知道亏欠二女儿但着实事出有因,这一次他真的放下所有公务真心想陪她过个生辰。
许梦妍之前看上了一只波斯猫,刚好这猫被肖霄买去了。许天知道对方只是小毛驴拉磨,早早赶往肖府也是为了给女儿准备生辰礼,奈何最终还是晚了。
“是啊,你说的不错。养女再怎么样也不如亲女,我这样说你满意了吗?”他本就愧疚,妻子质问的语气让他一时摸不着头有脑,待反应过来一股火悄然上涌,在肖府受的屈辱让他口不择言起来。
“难道不是你认为她是我红杏出墙和别人生的?”穆音也是被气急了,一句禁忌脱口而出的,揭开了许天深藏多年的疤,血淋淋的,一阵一阵的疼。
“那你倒是说说当时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此话一出二人皆是一愣,接着便是久久的沉默,他终究是从未信过她。
曾经穆音只是委婉的试探,他一直对此避而不谈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这一刻她只有心痛和失望,而他满是懊悔却又高傲不愿低头,他们的结局已经定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而他这句话便是沙漠干涸的最后一滴水。
六年前的某一日,穆音和许梦妍不知所踪,讽刺的是,她带走的不是他和她的女儿。当许天知道这个消息时,理智被疯狂吞没了,那句“养女还是私生女”一直在耳边吵嚷。
许天带着人在沙漠中走了一个时辰,及时找到了与穆音分散却昏迷不醒的许梦妍,那一天他深刻体验到了什么叫失而复得。至于穆音,他对外声称她独自进了大漠,其生存的机会渺茫,众人都知道她有去无回了。
许梦妍从未放弃过寻找娘,但时间久了还有爹的不作为,都会让她渐渐失去了信心。她从一开始的坚信到怀疑然后失望最后放弃,其实她一直知道娘在那一天就……只是不愿相信而已。
妻子的不幸离世让许天一度消沉起来,将近半月的醉生梦死,他忽然变了。他和蔼可亲,许梦君一如既往地被偏爱,但对许梦妍的态度却好了不少,这让她受宠若惊。
随着许梦君的出嫁,许天的注意转移到许梦妍身上,她才渐渐感受到作为“许天的女儿”有多累。他的爱沉重地让人喘不过气,像是枷锁,又是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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