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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闹街,两人依次进入车厢,车厢角落置有小小的琉璃风灯,既能照明又不易引火,两人坐定后,姜筠递一串糖葫芦给逢春,眸中含笑道:“呶,给你,这会儿没人了,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逢春伸手接过圆木签子,轻轻笑哼道:“二爷不是买给嫤姐儿和晏哥儿的么,若是叫我吃了,他俩还怎么尝新鲜呢。”
“明知故问。”姜筠一手揽住逢春,笑道,“快吃吧,还有一串呢。”糖葫芦不是干果,可以随便往小桌子上放,他得一直捏在手里,逢春伸舌头舔一口糖霜,入口冷甜冷甜的,轻声咕哝道,“我只吃一串就够了,那一串你吃吧。”姜筠看了下手里的糖葫芦,确认道,“真只吃一串?”已咬上山楂果的逢春点了点头,见状,姜筠伸手去掀窗帘,将另一串糖葫芦赏给随行小厮了,他不大爱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一串糖葫芦上有六颗山楂果,逢春一颗一颗挨个吃完后,忽嘟起嘴巴道:“还想吃……”姜筠无语地瞪起眼睛,低斥道,“你这丫头,真是可恶!我才问过你,是不是只吃一串就够了,我刚把那一串送出去,你又掉头说还想吃——”逢春将圆木签子丢到小桌上,扁扁嘴道,“没了就不吃呗,你凶什么呀。”被小媳妇说凶,姜筠如她所愿,十分凶狠地咬出去一口,低哼道,“敢说我凶,那我还真就凶给你看。”
待回了家里洗漱过后,姜筠的凶劲儿还没消,一阵狂风骤雨过后,逢春直如被打残的娇花,一片芬芳的凌乱,姜筠搂着身娇体软的小媳妇,神色餍足地笑道:“明年上元节,我还陪你去看花灯,还给你买糖葫芦吃。”
逢春懒懒地哼出音儿:“嫤姐儿和晏哥儿越来越大,以后你还能唬住他们么,就你那个宝贝丫头,要是知道你晚上出去看灯,她不缠着要跟去才怪。”
姜筠轻轻笑道:“待他们大了,不用他们缠说,我也会带他们出去玩儿。”他小时候得不到的童趣,他会让儿子女儿一件不落的享受到。
“二爷是个好父亲,比我那个亲爹可强多了。”逢春低叹一声。
姜筠抚了抚逢春的脸颊,低声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他不疼你,我疼你……”这话说者真心,听者窝心,逢春在姜筠臂弯蹭蹭,笑的开心,姜筠抱着明显高兴起来的妻子,忽想起花灯节上的巧遇,不由道,“说来,韩越也算是个好父亲,就是婆娘运不大好……”上一世,短短几年内死了两任妻子,这一世,元妻逢珍已故,又娶的继妻逢瑶,也不像是个能当好妻子的料。
逢春跟着感慨:“初二那天,我七妹妹找祖母哭诉,说韩姑爷一直不肯理她,求我祖母帮着说和,我祖母没应她,只告诉她,叫她以后在夫家规矩点,好好当个儿媳妇,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你管她怎么样了。”姜筠缓缓翻了个身,又将逢春压在身下,低笑道,“过年真好啊。”
已被摧残的很惨的逢春低骂:“你个不知足的……”
这头的夫妻俩如胶似漆,亲如一体,另一头清平侯府逢瑶所居的正院里,却是夜景凄凉,栋哥儿已经沉沉地睡下,冬夜漫漫,逢瑶毫无睡意,便守坐在儿子的旁边,自逸哥儿病夭后,韩越既不在正屋留宿,也不在这里用饭,只每隔两三日过来看一下儿子,除大年初二解了一次禁足令外,之后,她又不被允许出院门了,这样孤寂冷清毫无欢乐的日子,真是太难熬了。
今日是上元佳节,听丫鬟回报,说二爷吃过晚饭没多久,就出门看灯会去了,逢瑶捧脸发呆,她偶听逢兰提过一回,因逢春是正月十五的生日,所以只要日子方便,她姑爷每年都会带她出府看花灯,这样明月高悬的大好夜晚里,逢春肯定又高高兴兴地看花灯去了吧,可是自己……却只能留在屋子里独自静坐。
逢瑶望着跳跃不止的烛光,思绪蓦然飞到五年前——
那一日,她没带丫鬟,独自在府里散心,偶遇在湖边发呆的陶逢春,她因心里又嫉又羡陶逢春,便开口讽她‘麻雀要飞上枝头做凤凰啦’,那时的陶逢春罕见的与她针锋相对,嘲笑着回她‘七妹妹若是喜欢,我让给你如何?’。
那时的她,只觉心头大怒,谁稀罕嫁给一个傻子,哪怕他是长公主的嫡孙也不稀罕,她似乎说了什么‘姻缘天注定,五姐姐的好姻缘,我可羡慕不来’之类的话,陶逢春冷冷答她‘你的确羡慕不来’。
旧时之景,历历在目,过往之语,犹在脑海——
如今的陶逢春,婆婆待她好,夫婿待她更好,又一身荣华,满体富贵,还生了一对矜贵的双生子,这样的舒坦日子,她的确羡慕不来,逢瑶默默咬紧下唇,要是当年嫁入嘉宁长公主府的是她,那陶逢春如今拥有的一切,就应该是她的了。
母亲原就打算把陶逢春嫁给嫡姐夫的,清平侯府才应该是她的归所,凶巴刻薄的婆婆,薄情冷意的夫婿,碧海青天的孤夜,这些才是陶逢春应该过的日子。
她要是早知姜筠会由傻变好,她一定抢走陶逢春的婚事。
逢瑶正自幻想走神之时,忽听门外传来轻轻的传报声:“二爷来了。”逢瑶忙收起那些胡思乱想,从儿子的床边起身相迎,栋哥儿还不足周岁,逢瑶尚把他养在正屋,待他再大一些后,才会由奶妈带他住去厢房,逢瑶才走出辟出来的婴儿隔间,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已走了过来。
“二爷。”逢瑶双手交叠在腹部,柔柔的唤道,腕间佩戴的金玉镯子,因双手下垂的动作,发出清脆的撞击之音。
韩越点点头,神色冷淡的‘嗯’了一声,此时的韩越依旧穿着湖蓝色的棉质长袍,宽大的玄色毛氅也披在身上,应过一声后,韩越再无半句话语,脚步一抬,径直进入栋哥儿所睡的婴儿房,压根没有一点解外氅留宿的意思,被冷落在原地的逢瑶,眼眶一热,已有眼珠在闪动欲落。
韩越进了婴儿房,缓缓在床边坐下,静静看着熟睡的次子,栋哥儿已过七个月大,小脸生得白白胖胖,看着极是虎头虎脑,敦实富态,看罢一会儿,韩越又从床边起身,离了隔间,径直往屋外走,逢瑶再忍耐不住,伸手扯住韩越的小臂,低泣一声:“二爷!”
“放开!”韩越蹙眉转头,轻斥一声。
逢瑶扯韩越的动作愈发牢固,哭得梨花带雨道:“我不放!二爷,就因我没照顾好逸哥儿,你就要冷待我一辈子么!是不是要我给逸哥儿偿命,二爷才肯原谅我!好好好,只要二爷吱一声,我立刻就去给逸哥儿偿命!”
韩越用力一抖手臂,震脱逢瑶的拉拉扯扯,被抖开的逢瑶因重心不稳,一个趔趄之下,竟跌坐到了地上,韩越也不去扶她起身,只眉目冷沉的斥道:“你也是大家闺秀,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是一番哭啼做派,你到底懂不懂何为端庄,何为淑德?整日哭哭啼啼寻死觅活,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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