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街面每天都很热闹,店铺照常营业,只是粮店等一些售卖生活必需品的门口挤着许多人,人们都在抢购柴米油盐。建虏要兵临城下的风声越来越紧了,官方仍然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出军情,但是谣言却越传越开,因为这并非空穴来风,建虏确实可能在这种青黄不接的时候入关劫掠。
张问挑开轿帘,看着粮店门口的盛况,米价越涨越高,粮店的生意却越做越好,国难财大概就是这种吧。
他刚刚把奏章递送到通政司,皇上应该能看见,毕竟张问挂着三品官的官衔,宫里宫外人多嘴杂,魏忠贤还没有胆子明目张胆这样堵塞圣听、扣留大臣的奏章。张问也相信朱由校不是什么事都不过问的皇帝,虽然皇上的名声是这样。
魏忠贤的名声在民间已经很坏,有的百姓悄悄流传着一些故事,就是魏忠贤把持朝政、为所欲为,传得更玄乎的是魏忠贤手下有一帮子杀手,而且控制了整个东厂锦衣卫,看谁不顺眼就叫人杀掉,谋害了无数朝廷忠良……实际上这种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要是真到了这么不问青红皂白、为所欲为的地步,不天大大乱遍地造反才怪。
魏忠贤敢杀谁?只要是重要大臣,杀谁都得找把柄,而且必须得经过皇上的首肯;锦衣卫没有皇帝的圣旨,敢轻易抓捕哪个大臣就奇怪了。不过谋害忠良的名声、魏忠贤是肯定得背,谁叫他出面杀东林党呢?偏偏东林党在民间的名声又很好。
姓魏的既然不怕背黑锅,张问这次又设计要让他再背一次。张问已经上书皇帝,建虏可能袭击京师,并提出了一系列防范措施,最重要的建议就是派兵进入辽东半岛,袭扰建虏后方,令其前后作战,无法抽调主力远道袭击京师。
一举两得的是:张问推荐刘铤重新出任辽东总兵、将功赎罪,招募川军完成朝廷的布置,因为万历朝时、刘铤在朝鲜战争中作战有勇有谋,是个难得的将才;且刘铤曾经于萨尔浒战役中,在宽缅朝鲜边境一带活动过,有经验、熟悉地形。
如此一来,既可以设法把刘铤从诏狱里捞出来;又解决了人选,现在的朝廷要找经验丰富的沙场老将实在有些困难。
街道上传来的“嘡嘡嘡……”清脆的金属敲击声音,这声音让张问无比熟悉,那是走家串户卖一种糖果的商贩,从张问小时候起就有了。他小时候最喜欢吃那种糖,如今又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张问仿佛又回到了童年一般,感受到了生活的气息。
……
张问的奏章很快由魏忠贤传进了皇宫,魏忠贤确实不敢扣留重臣的奏章,就算是弹劾他的,他也不敢扣留。
魏忠贤让识字的太监仔细读过这份奏章,他也意识张问提出的什么法子纯属没事找事,这时候各地的税银都远远没有收上来,哪里来的闲钱捣鼓这事儿?况且建虏要真打京师,还等你慢慢布置几个月吗?魏忠贤对于张问这种瞎胡闹的行为十分不满,但是又不得不传到皇帝那里。
皇上不甚了解朝廷内外实情,万一真受了张问的煽动,非要办这事可真够得人瞎忙乎了,魏忠贤郁闷地想。不过他自有妙法。
这时候皇上正在西苑里游玩,魏忠贤便赶去了西苑,正遇到一个从里边出来的太监。那太监一见是魏忠贤,马上满口的马屁。
魏忠贤不耐烦地摇摇手说道:“得了,皇爷在做什么?”
太监躬身道:“在看木偶戏,奴婢们找教坊司新排了一出戏,是在水上表演的,皇爷喜欢新鲜玩意,正高兴着呢。”
行,正是时候!皇爷兴致正高,哪里有心思管什么熊政屎略,多半就是忠贤看着办了。
魏忠贤心里一乐,急忙向里面跑去。果然看见一群太监宫女在皇帝身边侍立,黄伞下的皇帝兴致勃勃、看得正高兴,而那些个太监宫女也被木偶戏逗得笑声起伏。魏忠贤也没心思去看那木偶戏演的是什么内容,便小心地向朱由校走过去。
魏忠贤对边上的太监做了个眼色,那些太监顿时会意,便没有弄出什么动静。魏忠贤一直走到皇帝身边,皇帝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水面,面带笑意,好像压根就没发现有人过来了。
只见朱由校病态的脸十分苍白,就算笑的时候,也没有血色,瘦小的身材,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魏忠贤也知道朱由校的脑子并不像外廷传得那么傻,可这样的皇帝成天只顾玩乐,哪里有时间管什么事儿?魏忠贤收住心里的莫名其妙的畏惧,镇定心神小声唤道:“皇爷、皇爷……”
这时朱由校只看了魏忠贤一眼,就把头转过去,重新看着水面去了,一边心不在焉地问道:“忠贤啊,什么事儿?”
魏忠贤弯着腰说道:“都察院的张问上了份折子。”
“说了些什么?”
魏忠贤拿捏着用语道:“张问从南边回来后,心里也一直想着朝廷大事,加上这些日子他可能有点闲,就上书说了一些关于辽东军务的看法。”
有点闲……一些看法,这样的信息连贯起来,大概不能引起朱由校的兴趣,更何况朱由校正在观赏木偶戏的兴头上。
朱由校便伸出手来,魏忠贤只好双手把奏章放到朱由校的手心里,只听得朱由校说道:“朕呆会再看,没别的事你就下去吧。”
魏忠贤原本以为朱由校听到不是什么要紧事会叫他看着办,不料朱由校却收下了奏章,不过事情也不算坏,因为朱由校已经随手把奏章丢到了旁边的案桌上。朱由校又不识字,他放在一边了等会恐怕就没心思去看了。
朱由校身边的太监也有魏忠贤的人,魏忠贤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所以他比较放心地跪拜遵旨,然后走开了。
魏忠贤刚走,朱由校便向旁边的太监招了招手,待那太监俯首过来,朱由校说道:“去把王体乾找过来读奏章。”太监忙领命去司礼监找了王体乾。
西苑在京师城内紫禁城西侧,从司礼监过来也有好一段路程,不过是皇帝召见,王体乾骑马赶着过来的,也没要多长时间便到了西苑,见了皇帝。
王体乾叩请圣安,他四十多岁的人,两鬓有许多白发,却长得眉清目秀、身材颀长,保养良好的光滑皮肤,加上那对桃花眼,让王体乾看起来十分文弱。这时朱由校依然在看木偶戏,只是心不在焉地指着案上的奏折道:“给朕读一遍,说说张问都写了些什么事儿。”
王体乾忙双手拿起奏章,心道:老远把咱家寻过来,就为了读一份奏章?这里肯定有识字的太监能胜任读奏章的事情吧!不知这奏章有什么玄机。
他小心翼翼地读了一遍,他注意观察朱由校的表情,朱由校正盯着水面上的木偶戏,连头也没回,不知在听没有。不过这时朱由校却淡淡地说道:“从米价看国家安危,这叫什么看见树叶落就……”
王体乾忙道:“回皇爷,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对,就是这么一句。还有他说的那些可能,朕觉得很有道理,得防患于未然。这事儿得办,不然真让那些个蛮夷抢了一把,此消彼长,非大明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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