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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师
陶小祝在倒座房安慰周安心一气,便听得陶太太叫他吃饭。他扶了周安心起来,要拉了一块儿到灶房里吃饭去。周安心却十分知趣,只送他到门上,“你去吃吧,你瞧老爷的样子,就知道我不能上桌了。眼下我受些委屈没什么要紧,你别与老爷太太生分。”
陶小祝深吸了口气,到底是揣着满腹里的心疼自个儿往灶房里吃饭去了。口齿间没有滋味,嚼菜如嚼蜡,又忍不住嘀咕,说什么,“爹你欺人太甚了些,到底人家怎么你了?”、“她不过是个女孩儿家,生长在周家已是不幸,这会儿到我家还要受这般屈辱。”、“早知道,我赘到周家罢了,也不必瞧您这般对安心撂脸子打压。”……
陶师傅听不下这话,“啪”一声拍下筷子来,“我是欺人太甚,也没叫你巴巴带着人回来。你是有多大的本事,叫一姑娘家不要名分跟着?有脑子也该好好想想!我倒是巴不得你赘到周家去,只当白养了你。谁知你又把她带回来,还怪别人不给脸面。”
陶小祝还要再说什么,叫陶太太打岔截了话,说他不该这么没大没小,“这做人家媳妇的也少不得要受委屈,媳妇熬成婆,那是要经历苦酸的。你爹确实严苛了些,可到底也是她自己想好了要做你妾室的。受这点委屈,不算什么。想你娘刚嫁给你爹那会儿,也没少受人拿捏。”
陶小祝气闷闷,埋头吃饭。吃罢了饭也不闲着,自舀了一碗又拿空碟装些咸菜剩菜要端去给周安心吃。刚要端走,又叫陶师傅一声呵下了,叫他搁下,说:“你只管叫她过来吃,吃完收拾干净。你若是买个丫头回来供着的,明儿我就打发了她。”
陶小祝没敢生扛,愣是把手里的碗碟放下了。带着憋屈气要去找周安心的,却瞧见她已经到了门前。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可不就是个受人欺负的小媳妇。她给陶师傅陶太太施礼,自进来收拾碗碟,也不提那吃饭的事。陶师傅随她如何,起身回正房去。
陶太太呢,好容易家里有了个供使唤的,自然不客气。便是正经儿媳,她也要拿婆婆架子的,况周安心还只是个花钱买来的。那契子一签,谁也不能再拿她当正经人来看。陶太太原来瞧周安心中意,也是觉得她温柔懂事孝顺能伺候好家里。她不做陶师傅那故意刁难叫她难堪的事儿,内心里念着仁善做不出来。但该她周安心做的,是一件儿也不能逃了的。正是陶师傅那话,她们花钱买了人,可不是搁家里供着的。她若好呢,自有扶正的希望。若是不好,保不齐往后是个什么收场。
因陶太太交代她两句,都是让她放宽心的话,却也不忘吩咐她,“待会儿收拾罢了,添些水到灶里烧上,兑得冷热刚好,给我和老爷送去。”
听着周安心应声“是”,陶太太便出灶房往正房去了。她这会儿算是能清闲一下了,觉得并不坏。
陶师傅这会儿正在炕上抽烟锅脑子,他平常不大吃,也就晚上回家偶或吸搭上几口。见着陶太太进来,嘴鼻间徐徐吐出口青烟来,说:“你可瞧见了,你儿子怎么护着她。之前与她家担豆腐,你也不是不知道,怎么就瞧着她甚好?”
陶太太往他对面坐去,“头先小祝说的是瞧不下她家困苦,又因着她嫂子在咱们铺子上帮闲,我也便没说什么。后来哪知瞧上眼了,要娶。带了姑娘去法清寺叫我瞧过,大是乖巧会应承人的,瞧着不错,我便中意。哪知你便从中阻拦,弄得她这般。于咱们是没什么,可那姑娘受委屈是真真儿的。依小祝的心思,自然瞧不下去。这种事都是这样的,你越阻挠,她们越情比金坚。倘或一朝撒手不管了,由着他们相处,再浓的情愫也叫这柴米油盐的日子磨没了。有什么好生气较真的呢,她要留下就留下,但看她表现罢了。”
陶太太这话说得不错,也是她这么宽心的缘由。然陶师傅揪的却不是陶小祝一门心思只管放在周安心身上,便又问陶太太一句,“你瞧那丫头,心思重也不重?”
陶太太笑,“她才多大,能有多重的心思?依我看,就是与咱们小祝两相投缘,要做夫妻。没想到碰上了恶公公,委屈将就,做了个妾。人家已是这般了,咱们就别再叫她难堪。好歹入了门,能使唤就先使唤着。你向来心思多,好好的人都能叫你揣摩出八分坏来,也不见得不是想多了。”
“要是想多了也便好了,就怕不是。”陶师傅搁下手里的烟锅脑子,“一一与她最是相熟的,就没说过她一句好来。我也是惯常瞧人不会瞧错了的,这回应也没错。小祝便是叫你这样教的,死脑筋一个。”
说说又怎么奚落起她的脑筋来了,陶太太不高兴,“养不教父之过,你一天天地忙生意,什么时候管过?这会儿是瓜是瓢都没法儿,你可也别再说儿子叫我教傻了的话。眼下他就是这样,也倒不回去了,不能叫你再重教一遍。”
陶师傅不与她争辩这个,都是无益的废话。且说周安心,只问她,“我早先拿卖身这事儿说与她听,不过是想叫她知难而退。可怎么样?她竟笑眯眯上门来了?你便是拿大脚趾想一想,她这是什么行为?我那般对她,搁谁身上谁不会怨怪?你想这女孩子,心思多深。这么说,你听懂没?小祝是叫猪油蒙了心,死也要娶她过门。她与你没什么相干,你放公正了想,觉得怎么样?!”
陶太太默声一阵,真在心里调个位置想了想。暗想着,若是谁这么对她,她必是要往心里记的,怎么都不会还往人面前杵。图什么呢,弄得自己一点脸面没有。好歹也是良民,正经嫁娶是不为难的,为何要上门给人做妾去?还要受人这种脸色。
她微微叹气两声,“我也不知了,横竖这会儿人家进了门,就寻常待着吧。咱们便瞧着,她是有什么旁的心思,还是就为着咱小祝。都可瞧见的,撑能撑多久?若不是一门心思只为着咱们小祝的,咱把了契子放她走就是。”
陶师傅瞥瞥她,“你心里有数就行,别叫人哄懵了头。”
这话刚说下,外头周安心端了洗漱的水来,叫门候着。话是不能说了,只得让她进来。洗漱是不需她服侍的,因搁下铜盆便让她出去了。陶师傅和陶太太梳洗罢了,自泼了水去,往床上歇着去了。
陶太太也没立即就睡,心里细细想着陶师傅的话,心里开始敲鼓点。但凡是个人都得有脾气,如果这个人叫人那般下脸地对待还是没有一星脾气,那就有些问题了。既觉出了有问题,便多留意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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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未央,但熬过三十,也就入了九月。秋意渐浓,到处都显出寂寥森森的感觉来。
苏一数着日子,想着王爷应是到京城了。但之于在京城哪里,做些什么,她就想不出了。她不知京城有多少个城门,不知南北东西几座拱桥,更不知那碧瓦皇宫坐在哪个方位。分离最是叫人焦灼的,巴不得他明儿就在眼前出现,日日做梦也要梦到。
这一日醒来记日子,已是九月初五。清晨鸡鸣如初,都还是那个腔调。像她们这种人,一辈子生活在这样的市井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而复始,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恋两三人,得其一白首,生娃两三,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苏一不知王爷那厢什么境况,只每日间惦记着。沈曼柔这一个月仍住在她家里,周大娘上了几回门也没能将她请回去。周安良是不来的,到底是拉不下这脸来。对自己媳妇服个软没什么,可见着苏家人总归脸上挂不住。但沈曼柔问他要一纸休书,他也不给。日子便就这么捱下来,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早起梳洗,吃罢早饭照旧作伴去铺子上。赶马车的小厮早与她们混了个透熟,时常便是一边赶车一边与苏一和沈曼柔说话。说的也都是闲话,说王府上的奴才,谁家生娃了,谁个叫撵了,谁是怎么到王府上,亮家底一般,尽数说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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