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老者顿了顿,本以为吕士高会接话下去,可后者和严老爷紧紧闭上嘴巴,根本没有说话的意思,为首老者深吸口气,神色中带着一抹荒凉。
对于他来说,随着岁月的流逝,倒是时常怀念当年的那些日子,也想重新感受一下曾经苦难时期大家同舟共济的感觉,可对于吕士高来说,时间磨平的是他的棱角,也拉开了俩人之间的距离。
“听说秦百川眼里没有尊卑,或许我该见见他。”为首老者目光炯炯,自顾自的开口说道。
“秦小友是天纵之才,若能加以善用,或许在他的辅助下能开创大颂又一盛世。”吕士高虽然对秦百川感官不错,可眼前这位老者非同小可,说起正事他不敢带有任何私人感情:“但是草民以为,现在还不是您见他的时候。”
“那又为何?”为首老者也是明知故问。
“原因有三。”吕士高思路清楚,道:“第一,秦百川曾多次说过,这一生只求多赚银子,多娶美人,对高官厚禄没有半分兴趣。”
“片面之言,权力在手,这天下钱财与美人尽得之。”为首老者显然不以为意。
“人各有志,也不能强求。”吕士高不好严词反驳,模棱两可的回应了一句,继续道:“第二,秦百川外表看似玩世不恭,但做人做事极为偏激,一个饱读圣贤书的书生却身藏匕首,多次出手伤人,污言秽语更是家常便饭,对于这等人草民没有驾驭之法。”
“投其所好,或以诚待人。”为首老者又打算吕士高的话:“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你说秦百川喜欢银子,美女,那就送给他,要多少给多少,只要他愿意为国出力。如果银子,美女行不通,那就拿出诚意交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以诚待人需要进一步接触,在没有完全取得他信任之前,您还是不见为妙。”吕士高补充了一句,最后道:“第三,义王对秦百川似乎也是极有兴趣,甚至愿意跟他当众结拜,在没有弄清楚秦百川的态度之前,此事应更加谨慎。”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为首老者低低沉吟了两句,避重就轻的冷笑道:“我这位皇弟在诗词歌赋上的手段强我太多太多,可却败在秦百川的手下……你们说,我该不该对他感兴趣?”
“应该。”吕士高并不否认,抛开那些杂七杂八的都不说,如果秦百川能为朝廷效力,就凭他那些让人叹服的手段,每年为国库增加几万两的银子总该不是问题。吕士高沉吟了一下,道:“驿站马车的事情草民也有所耳闻,朝廷收回马车管理权,唯独留下锦绣山庄已经谈好的几处府衙,可见从那个时候开始,您就有暗中观察秦百川的打算。”
“我只是对大颂凭空跳出来这么有意思的一个年轻人感到好奇,并无他意。”为首老者否认:“算了,今日既已经见过,便算是暂且了我一个心愿,撇开这些事姑且不谈,怎么做你有分寸。”
“是。”吕士高急忙抱拳。
“三大书院的比试在即,我倒是希望通过这次比试能发掘更多的人才,为朝廷注入新鲜的血液。上个月大银国与大真国大战方休,我猜测双方定是达成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协议,恐怕两国在春暖花开之际休养生息,待秋后便会有一些动作。”老者似自言自语,又似说给旁人听。
“蛮夷之邦,不足畏惧。”吕士高和严老爷都没有开口,一直守在门口身穿紧身武装,腰悬佩剑,与为首老者有几分相像的男子冷声开口。
“大真和大银若只是蛮夷之邦,那大颂又算得什么?莫要忘记,当年前朝国力鼎盛,却依旧被人踏破京师,酿下百年之耻。若非我运气好,中途渡河逃脱,恐怕这天下早就换了姓氏!”为首老者冷哼一声:“天升,你可知我为何将你妹妹送往军中,又为何将你三弟送往清风书院,却独独把你留在身旁?”
“儿臣不知。”便唤作天升的男子单膝跪地,恭听教诲。
“因你虚长他们几岁,早些年跟随武王南征北战,胜多负少,逐渐生出傲慢之心,将武力当成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为首老者背负着双手,目光犀利的道:“可你根本不曾想过,当年你征讨的不过是大颂境内的一些乌合之众,自是攻无不克,可大真、大银的铁骑……没有见过千军万马的场面,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恐怖。”
老者声音低沉,那男子急忙点头,眼里却闪过一道不屑。
老者扫了他一眼,道:“这些年你也看到了,大颂早不复当年之辉煌,国不富,兵不强,我又何时睡过一个安稳觉?为父当年将你调回身边,并力排众议,废长立幼,最终目的就是要改变你经年累月衍生的骄纵之心。”
为首老者的话说的不轻不重,点到即止,天升脸上带着受教之色,叩首道:“儿臣知错。论礼贤下士,儿臣不如天兆,论排兵布阵,儿臣不如天心,对大颂的天下,儿臣更无染指之心。”
“是你的逃不掉,不是你的抢不来。”为首老者似乎察觉到了天升的敷衍,微皱了下眉头,不愿在继续浪费自己的口水,声音微微提高了三分:“吕士高上前听封。”
“草民在!”吕士高浑身一颤,双膝跪倒。
“吕师一生鞠躬尽瘁,为国分忧,奈何当年朕年幼无知,受佞臣蒙蔽,使吕师蒙受不白之冤。不日朕将昭告天下,自省致歉,以表达朕对吕师之愧。”为首老者浑身散发出一股迫人的气势,沉声道:“着吕士高即日起恢复帝师之称谓辅佐朕治理天下,并授尚方宝剑一口,监管吏部,巡视天下具先斩后奏之权。”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为首老者话音落下之际,吕士高双眼当中的神色逐渐变化,叩头谢恩。
“起来吧。”为首老者摆了摆手,待吕士高起身之后,他又道:“严秣陵,你生性淡薄,不喜官场的明争暗斗,朕也不勉强于你,只希望……你莫要让朕失望。”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为首老者的话说得有些不清不楚,但是严老爷显然是领会了意思,躬身行礼并未下跪。
“吕师,安阳事了之后,你替朕前往江陵,告诉楚老顽,当年朕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为首老者沉吟了一下,道:“朕本想让他做工部尚书,可念在他年事已高,落足江陵已久,不忍他背井离乡,旅途劳顿,便封他做个工部督造,驻扎江陵。”
“老臣替楚兄谢过皇上。”吕士高急忙说道。
“日后工部督造所需任何物料、工匠便让楚老顽自行决定,所需银子便由你亲自从国库当中支取。”从国库支取库银其实极为麻烦,可为首老者似乎对楚老顽颇有些无奈,省略了诸多环节,最后补充道:“吕师,大颂不复前朝之强盛,朕再嘱咐你一句,但若能自给自足,不动用库银方不负朕之所托。”
“老臣明白。”吕士高微皱了皱眉,工部采集物料、雇佣工匠、陆行海运哪里不需要银子?皇上这是既想让楚家工坊为自己做事,又不想出银子……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为首老者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可库银本就不多,每一个铜板都要花在刀刃上:“吕师方才说过,似乎对锦绣山庄的秦百川印象不错?”
“是。”吕士高哆嗦了一下,心里明白了八分。
“天兆似乎跟他走得也是极近,此人来历莫测,恐心怀不轨之心,吕师应为朕分忧。”为首老者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吕士高,正色说道。
“老臣领旨。”吕士高苦笑,果然如自己的猜测无二,皇上说什么秦百川心怀不轨之心是假,让自己多跟他接近,进一步熟悉他的脾气秉性以便为皇室所用是真。再有,皇上那句为朕分忧是承国库空虚,江陵工部督造自给自足而来,蕴含的意思自然就是要吕士高对秦百川加以合理利用,多搞些银子。
“吕师切记,今日的大颂处于非常时期,只要能多赚银子,都可便宜行事。”皇上补充了一句,挥手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朕难得忙里偷闲,明日三大书院的比试便由吕师做主考。”
吕士高等人纷纷行礼,后退着离开了房间。
“提着昨日种种千辛万苦,向明天换一些美满和幸福……秦百川……呵。”空荡荡的房间当中,皇上喃喃自语:“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何时复西归……朕又何时能收复失地,一雪前耻?”
沉吟了半晌似乎并无结果,皇上在房间中来回踱步,最后在窗前站定。看着脚下人声鼎沸,远处波涛汹涌,皇上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厉色:“武王,义王,东瀛,江湖宵小,众多匪类……朕要还这兆颂天下朗朗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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