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弦从没觉得这辆招摇的马车如此亲切过。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冲了出去,伸开双臂拦在马车前面。驾车的车夫被唬了一跳,忙不迭地拉马止步,勃然大怒道:“小丫头找死吗?”
朱弦根本不理他,对着关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朗声道:“五公子,我有事相告。”
车内没有丝毫动静,倒是车夫神色更不好了:“去去去,丑丫头来捣什么乱。快快让开,休要耽搁了我家公子的行程。”
朱弦拧眉,心中冷笑:才多久不见,这家伙好大的排场。她本就又冷又累又饿,心头火起,哪里耐烦和一个小小的车夫周旋,直接扬声道:“鱼郎,你见不见我?”他要再敢拿乔,她饶不了他。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马车的窗帘倏地掀开,露出了车中少年不可置信的俊美面容。“你……”他失声而喊,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世上,唯有一个人会用这样的语气喊他。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瘦小狼狈的身影上,心中惊疑不定:是他吗,可他怎么会是一个这么小的女孩?或者,这一次,他去了别人身上?
心中思绪万千,纷纷乱乱,他难抑激动,正要下车,一声阴恻恻的冷笑忽地响起:“原来你这臭丫头在这里。”初时声音尚远,不一会儿已近到眼前。来人一身灰衣,头戴竹笠,飞奔而来,恶狠狠如雷霆万钧,直接抓向朱弦。
这个人怎么还是阴魂不散!朱弦心头暗恼,见对方声势,不敢硬接他这一抓,小小的身子勉力一晃,避开他的攻势,正要再跑。
眼前忽然一花,她还未反应过来,身子蓦地腾空而起,已全无反抗之力地落入一人怀中。她惊得尖叫起来,一拳直接捣向对方鼻梁,却听到一声无奈又微微发颤的声音响起:“是我。”
熟悉的温柔嗓音入耳,朱弦一怔,硬生生地收住了拳势。这才看清楚眼前不是令人厌恶的灰衣,而是一片月白色的光滑的锦缎衣料。再抬头,少年温柔含笑的熟悉眉眼映入眼帘。
他漆黑的眸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仿佛有无数情绪在其中翻涌,下一刻便要淹没一切,摧毁一切,一手稳稳地搂住她,另一手仿佛长了眼睛般,迅速而准确地格挡向灰衣人的一抓。
两人将触未触之际,少年五指翻飞,迅速变招为小擒拿手,如闪电般直接扣住了对方脉门,发力一捏,内力强势攻入。
灰衣人一声闷哼,半边身子都酸麻难当,软了下去。鱼郎面露冷笑,正要松手将他扔走,朱弦急急说了一句:“不可放了他!”这人一心取她性命,还见到了她的本来面目,放了他,她永无宁日。再说,好不容易有一个活口落入他们手中,正好可以逼问小卫襄的下落。
鱼郎俊眉微抬,也不问她缘由,随手点了灰衣人的穴位,单手将他拎起,丢到道旁的树林深处。
“嘭”一声闷响,灰衣人的身体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重重坠地,斗笠因着鱼郎略有些粗暴的动作滚落地上,露出里面灰衣人的真容。
那是一张十分平凡的面目,丢在人堆里就找不见的那种,此时正一脸怨毒地看着朱弦与鱼郎两人。他做梦也没想到,一个看上去如此娇贵俊美的公子哥儿居然有这么高的身手,他在对方手下竟连一招都没能走得过。
朱弦推了推鱼郎的手臂,示意他放自己下来。一推没有推动,抬头,恰和鱼郎黑漆漆的眸子碰个正着。她不由微微一怔:少年凝视着她,眸若琉璃,清澈剔透,光影变幻间,似惊喜,又似怨怪,仿佛蕴藏着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心头一颤,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与过去的鱼郎四目相对,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情绪绕上心头,一时整颗心都乱了一乱。
“鱼郎……”她喃喃唤道,有些无措。
少年漂亮的凤眸却忽然弯了弯,眸中光芒闪闪,仿佛有万千星光坠入其中,化作了纯然的喜悦。“嗯。”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轻轻地、欢快地应了一声。
朱弦道:“我有话要问他,先放我下来吧。”
鱼郎又轻轻“嗯”了一声,果然依言将她放下地,乖顺之极。只是目光依然落在她身上。
朱弦极力忽略仿佛粘在她背上的视线,负手走到灰衣人面前,低头看向他,开口问道:“被你们捉走的那个小公子被送去哪里了?”
灰衣人脸色骤变,阴森森地道:“你果然看到了!”话音未落,已化为杀猪般的嚎叫声。鱼郎的一只脚不知什么时候已踩在他的手上,轻轻碾动,面上的笑容却依旧风流倜傥,温和无害:“这位仁兄,你说话的态度最好好一些,吓着我家小姑娘怎么办?”
十指连心,剧痛彻骨,灰衣人脸色煞白,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不一会儿,连叫都叫不动了,只能有气无力地喊:“快,快放开!”
鱼郎微笑道:“你还没回答小姑娘的问题呢。”
灰衣人嚅嚅道:“我不知道。”
“是吗?”鱼郎微微一笑,足尖再次发力。
灰衣人疼得浑身都在打战,颤声道:“我,我是真不知道,就算疼死了也说不出来啊。”却不防耳边响起小姑娘凉凉的声音:“我听说世上有一种手段,可以把人的全身关节寸寸卸下,皮肉却依旧相连,那种疼痛能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鱼郎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接口道:“我们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弯下腰,动作干脆利落地连续一扭一卸。灰衣人的骨节发出一串清脆的“喀喇”声,却是左臂的腕关节、肘关节、肩关节都被他卸下了。
灰衣人疼得死去活来,双眼泛白,张大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连呼痛都没有力气了。
朱弦也惊住了,她只是随口说了吓唬人罢了,没想到鱼郎下手竟如此利落。这熟练的模样,绝不是第一回使这种手段。
鱼郎向她眨了眨眼,带着一种恶作剧成功的调皮,笑容天真而残酷:“不知这位仁兄现在可想起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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