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从明珠脸上滑落,滴到茶盏里,荡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朱子裕看了看她,拿起匣子递给她:“这些银票你拿着吧,就当是提前给你的添妆了。”
明珠拼命的摇头,哽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痛楚:“这些银子都是她昧下的肮脏钱,若是我拿了岂不是和她一个样了?就是官中的钱我也都送回去了,虽然短了许多,但也补上不少窟窿。”看着朱子裕,明珠的脸上带着一丝祈求:“哥,若是你疼我就把银子收起来,添妆的事等我以后出嫁再说。”
朱子裕手顿住了,半晌才缓缓地收回来:“也好,往后有什么难处你就和我说。若是喜欢什么想买什么,和祖母不好说,就找我要。”
明珠抹了一把眼泪,脸上露出了笑容:“我也有月例银子呢,加上这些年的压岁银子也攒下不少。
朱子裕点了点头,明珠趁机站了起来:“三哥还要读书,我去瞧瞧四弟去。他……他只怕还伤心呢。”想了想那个以前整日被高氏拘在屋子里读书,整天之乎者也都快读傻了的弟弟,朱子裕忍不住也站了起来:“我也去瞧瞧他。”
看到朱子裕脸上的关切之色,明珠心里安慰了许多,兄妹两个都披上了披风,明珠戴上兜帽,俩人一起去了朱子昊的院子。
因高氏一直在朱子昊面前都是慈母姿态,朱子昊就和曾经的朱平章似的,一直以为自己家是母慈子孝和乐融融。高氏病故,细心如明珠早发现事情蹊跷,可朱子昊是真的相信母亲是一病呜呼了。
朱子裕和明珠俩人去的时候,朱子昊正坐在书案前看书,只是书虽打开着,眼睛一直愣愣的不知看向何方。明珠见弟弟如此情形,一下子就落了泪,快步走过去揽住他的肩膀,哽咽地说道:“若是难受就好好歇歇,别熬坏了身子。”
朱子昊愣愣地转过头看了明珠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起身行礼问安:“三哥,大姐。”明珠见朱子昊这番情形,越发哭的不能自已,朱子裕看着弟弟瘦弱的身躯,苍白的脸色,忍不住抓起旁边的披风就给他裹上,拽了他就往外走。
明珠大吃一惊,连忙追了几步跟出去:“三哥,你带子昊去哪儿?”
“带他习武去!”朱子裕将弟弟拽到大门外塞进马车里,丢下一句话绝尘而去。
朱子昊打三四岁开蒙起,每天就以书为伴,每日走几步路到书房就算运动了。如今他受丧母的打击,又吃睡不好,朱子裕也不敢让他蹲马步之类的,而是将从徐鸿达那学来的五禽术教给他。
徐鸿达第一次练习时还学了好几个招式才大汗淋漓,而朱子昊原本应该活泼淘气的年龄,只学了两招便出了一身虚汗。朱子裕只好带他到练武场上旁边的小院子,里边已烧了地龙放了火盆,两个小厮帮着朱子昊拿热水擦了遍身子,又换上干净的衣裳,朱子昊这才缓了过来。
朱子昊葡萄似的大眼睛委屈地看着朱子裕:“哥,我不想习武,好累。”朱子裕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瞅瞅你都什么样了,堂堂的镇国公子孙和病秧子一般,别忘了咱祖父可是能上场杀敌的大将军。”
朱子昊打小和崇拜祖父,一听此言顿时豪情万丈,可一瞬间也泄了气似的:“哥,我只会读书。”
朱子裕塞过去一盘子点心给他:“没事,往后你跟着三哥,保证你就不只会读书了。”朱子昊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摸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刚咬了一口,一个小厮就打起帘子,狗腿似的巴结道:“这么冷的天二姑娘怎么亲自过来送东西?打墙那说一声,小的把东西拎过来就成了,哪儿还劳动的姑娘跑一趟。”
朱子裕正好走到门口,听见此话,一脚把那小厮踹了出去,接过青青手里的提盒就要扶她进来。青青回头看了眼从地上爬起来的小厮,不禁瞪了朱子裕一眼:“又动不动就踹人。”
朱子裕讪笑一声,不由地辩解了一句:“玄莫的徒弟,皮糙肉厚的紧,见天被踹嘴巴还经常犯贱呢,若是不打两下,只怕得上天。”
青青去过镇国公府几回,和朱子昊也见过。朱子昊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待青青进来忙行礼问安:“徐姐姐好。”青青笑着回了个礼,说道:“听见这边有动静,便问了一句,知道你们兄弟过来练武。我想着如今天天冷,练武后出一身汗容易吹了风,便下厨做了鸡汤面,你们趁热吃一点。”
朱子裕一边从提盒里拿出一小罐鸡汤面条,一边心疼看着青青:“这么沉的盒子,勒着手没有?”青青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道:“你小瞧我,我连做十回五禽戏都不带腿软的。”
朱子昊正在洗手了,闻言不禁吓了一跳,一脸惊愕地看着青青,这样一个漂亮的小姐姐居然能做十回五禽戏,他刚才只做了两个动作就累的腿软了。朱子昊不禁地臊红了脸,接过朱子裕递给他的鸡汤面一声不吭的吃了一口,滑嫩劲道的面条,浓郁喷香的鸡汤,瞬间让朱子昊将羞愧丢到了脑后,几口就吃完了一碗面,不声不响的又自己去盛。
吃了青青鸡汤面的朱子昊和打了鸡血一样,第二天一早就跑到朱子裕院子里,老老实实地蹲在墙角,等朱子裕打完一套拳,朱子昊立马跑了过去:“三哥,我们去小院练五禽术呗?”朱子裕正对弟弟的突然上进感到欣慰时,朱子昊又冒出来一句:“徐姐姐做的面条真好吃,今天还会给我们做吗?”
朱子裕:……这熊孩子!
*****
当第一场雪花飘起的时候,离朱朱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徐家摆了酒席,请了来往密切的人家来吃席,这些年和朱朱交好的小姐妹也来了,都给她添妆。
到出嫁前一天,沈家送来凤冠霞帔,又送来“鸡席”催妆,浩哥媳妇带着徐家准备的八十八台嫁妆带着家人送到沈太傅府。徐家来京城时候短,又是乡下人,往常和他家不熟悉的都以为他家底子薄,没什么银钱。有些亲近的人家虽然知道瑰馥坊是她家的,但也没料到徐家给长女准备了这么丰厚的嫁妆。家具都是用的好料子,又做了精致的雕花,成匹的精致衣料,满满的首饰匣子,一百多幅画轴也颇为惹眼,房子田地铺子样样不缺。这些人这时才知道,原来内城那家最繁华的酒楼和最出名的点心铺子居然是这徐家大姑娘的嫁妆。
到了沈太傅府,嫁妆里的家俱柜子等物摆进新房,徐家人请了父母双全儿女昌盛的国子监祭酒夫人孙氏帮忙铺床,孙氏安床时祷告着吉祥话,祝福小两口百年好合、琴瑟和鸣。
朱朱的嫁妆从小两口的院子里一直摆到院外,亲戚朋友们都来瞧,沈雪峰翰林院的同僚们也都好奇的来看。见那最后一个箱笼里满是画轴,有人按耐不住,去瞧摆的嫁妆单子,这才知道除了些古画和书香居士的画作之外,剩下的都是食客的画作,足足有一百幅之多。
联想到书香居士是徐鸿达的二女儿,再想想如今出嫁的徐鸿达的大闺女,翰林院那些人看着沈雪峰的眼睛顿时红了,一个和他同科的进士上前就用胳膊勒住了他的脖子:“你说你娶的徐大姑娘是不是食客?是不是食客?”沈雪峰忍不住大笑起来。
“居然瞒了这么久。”翰林院的同僚们纷纷谴责他,也有马后炮的说:“当初说书香居士是徐大人的二女儿时,我还猜着食客是不是也是徐家的人。这徐大人真是好命。”
太傅府热闹非凡,可徐家却充满了离别的惆怅。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后,宁氏提出要来女儿的院子过夜,和朱朱说说私房话。宁氏知道青青最是古灵精怪的,又好听人说话,因此撵了她去搂着小弟弟睡,自己则和朱朱同榻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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