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得很早。
虽是薄暮时分,但天色已经很暗。茫茫的月夜下,街道的灯光盖过了月色,路边穿梭过形形色色的人。
他就这么悠悠荡荡地走了出来,状似轻闲地踱着步。离开那个临时基地的时候他没有再告别,悄无声息地掩上门后,干净利落地就走了。
因为告别就会不舍。不舍就会不忍。不忍……就会很难过、很心疼。
他垂下眼眸,带了些落寞。但他的嘴里仍轻哼着小曲儿,唱着似乎是某部美国老电影的片尾曲的调调,声音安和、静谧,又寂寥得像是铺着一层落雪的草地。
他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走在路上,离开阁楼,路过easter的总部,也径直穿过帝洲大厦。这是他之前从未近距离观察过、但已经想象过无数次的世界。从那一年为了给姐姐治病流浪至此,到后来成为什么sh计划的一环被迫监禁,他所见到的风景只有在分部大楼时的那扇星空色的天窗,和血狱里弥漫的紫色毒瘴中稀疏寥落的枯草藤蔓。
但是心里有光就好了。他闭上眼睛便不是天黑,而是温柔的繁花与嫩草静静开放,潺潺的溪水缓缓流淌,轻风拂来鸟语花香——
如果能再见到一次那样的世界,即使为此失去生命也没有关系。
就这样悠悠地,他最终抵达了目的地。
眼前是一排排高大的乔木。
玖影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根据脑海中的记忆闭上了眼睛,开始触摸起那些乔木的树干来。他缓慢地摩挲着上面的纹理,感受着那荣枯的痕迹里某种玄奥的规律——终于,他找到了那个机关。
只要按下去——
此行,即成死局,再无退路。
***
和木姽婳曾被作为堕欲妖灵的寄生宿主,后妖灵被灭,她即随之被迫强行拉入血狱空间。
而当零使和木姽婳被血狱吞没后不久,劫使云浮也引颈而戮,“自杀而死”。
——但全天网社没有一人见到他的尸体,也没有人去过问他的事情。他就像前任九杀之首沫华一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得彻底,一点痕迹也不曾留下。
但一个人只要存在过了,就怎么可能被完全抹杀呢?
再说这所谓“死因”——劫使云浮与零使姽婳私交甚笃没错。毕竟两者无论是在兴味志趣还是处世态度上都极其相似,互相引为知己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一方的疑似死亡竟引起了另一方的自杀……?怎么看这都是说不过去的。
外界或许会认为这是“殉情”之类的做法,但玖影是多少明白一点的——那个人,只是回到了他想去的、该去的地方。
而他此刻即将进入的地方,便是姽婳堕入血狱之前,云浮在离别之际,曾告诉过她的,寄生虫卵的解药所在地。
***
他推开了门。
即使心底早有准备,可当室内的一切真正映入他的眼帘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微微张开了嘴,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
太美了,简直像是……
他描述不出来。
看着那背景上绘着的梵高的《星月夜》油画,他只能静静地站立,任凭一种神秘的肃穆感将他笼罩。带他进入,那个幽幽的、星月色的夜晚。
这一切都令他想起初次见到云浮的时候。
彼时。
中央枢纽的那扇石门缓缓地打开,少年就那样从燃着簇簇点滴烛火的甬道中走了出来,周围的藤蔓绕过他的身侧,如海潮一样退去。他的身上穿着针织的灰麻色的上衣,外罩一件雪白色的大褂。他就这样双手插兜,眉目低垂,双眸清冷。
安静得像与整个世界隔离。
玖影注意到了那白褂上似乎有什么鲜红的诡谲花纹一闪而过,在他眨眼的片刻就消失不见。
而见到他与清骨两人,少年的眼里有疑惑浮现。但很快他就了悟了,从旁侧石桌上拿起搁置的病例板,眼神扫过后便开口淡道:“和我去地下二层吧。”
玖影直觉地认为这个人肯定不好相处,周身都冷冷淡淡一丝人情味都没有。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这个病虽然比较罕见,”少年的嗓音非常的温润,并不低沉、而是清亮,“但是你们很幸运。在今年的上半年,美国加州一个医学研究院恰好用研制出的药物加之相关的疗法,成功地医治了一位有相同病例的患者。”
在前往地下二层的时候,他一直都在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向他们介绍一些相关的情况。清骨原本的忧虑也渐渐地被打散了,在少年所描述的、刻画的图景中,她的这个病不但能好,还能好得很全面。
“之前复活社颇负盛名的那位医师,你认识吗?或者说……你就是他?”清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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