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东即将初中毕业。张永福也开始关注起他来。
自从老大队分开后,张永福诸事不顺,内心从未如此悲凉。他曾在“分”与“合”的问题上与社员产生激烈冲突,也在两者间艰难抉择,最终心力交瘁。得知公社要召开“三干”会的消息后,他满心期待周云汉能力挽狂澜,给那些闹着单干的人一个下马威,带领大家重回集体化道路。然而,周书记的行为却让他大失所望。
一天早上,张永福洗脸时,偶然在镜子中看到自己头上的几根白,突然意识到自己老了,该退出历史舞台了。尽管有些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两个儿子身上。是啊,该考虑一下他们的前途问题了。
对于大儿子,他已经没有任何遗憾。只要卫国能在供销社继续工作,托托关系找找人,转为正式工也不是不可能。但对二儿子卫东的期望却与日俱增,他希望这孩子将来能有出息。只要能考上高中,即使将来考不上大学,考上个小中专,也比呆在这可恶的农村有出息。此时,张永福对养育他的故乡充满了厌恶之情。然而,卫东这孩子有点不争气,学习成绩一直不好。
临近初中毕业时,张永福突然关心起了卫东,多次跑到学校询问他的学习情况,对老师的态度也变得友好起来。卫东的班主任王老师说,卫东只要好好学习,还是有希望的。其实,张永福也知道,这是老师为了安慰他才说的“希望”之类的话。不过,张永福似乎真的看到了希望,便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卫东身上。
这三年,虽然张卫东的学习成绩不太好,但顽皮的行为有所收敛。临近中考的一段时间,张永福还专门请本村的民办教师张永民喝了一场酒,并把卫东交给他。其时,张永民也在复习考民师中专,就带着卫东一起复习,确实让卫东有了很大的进步。但对于卫东能否顺利考上高中,张永民连一成把握都没有。不过,让卫东顺利进入考场还是没有问题的。
七月中旬,全县的高中升学考试如期进行,张卫东顺利地参加了考试。正式考试那天,张永福特意安排卫国陪着卫东去了一趟县城,以表示对卫东考试的重视。张卫国只好放下手中的工作,请了几天假,带着弟弟进了县城。三天的考试很快结束了,不管卫东考得如何,兄弟俩都很高兴。
张卫东第一次进县城,对一切都感到新鲜。考试结束后,他不想走,想在县城多玩一天。他知道这次来一趟县城,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来,而且哥哥有的是钱,在城里住上一夜也没问题。张卫国作为哥哥,做得相当称职。他见弟弟不想马上回去,就和带考的老师说了一声,兄弟俩又在县城里多玩了一天。张卫东看着高楼大厦,心中略有触动,期盼着有一天也能住进这样的房子里体验一下城里人的生活。
第二天下午五点半,卫国和弟弟才坐上了返回河湾镇的班车。车上人不多,有几个说话叽叽喳喳的女学生,看来她们也和卫东一样,考试完也没急着回家。七点多钟,汽车正式车,走到路口时又上来几个人,车很快就驶出了县城。
行驶到城乡结合部时,车突然停了下来,又上来三个年轻人。他们留着长和小胡子,戴着墨镜,叼着烟卷,穿着喇叭裤,提着收录机,收录机里还播放着当时流行的歌曲——邓丽君的《甜蜜蜜》。这三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一上车,放着后面的空位不坐,就靠着女学生们坐了下来。这几年,这样的年轻人似乎越来越多了。卫国和卫东兄弟俩一看就知道,这半路上车的三个年轻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心中暗自警惕。
汽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在乡间公路上,谁知刚行驶不久,突然有一个穿着方格连衣裙的小女生尖叫起来:“你,耍流氓!”
这一声尖叫立刻吸引了车上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都盯着一个长遮面、长着一双三角眼的家伙。此时,这个家伙正慌慌张张地把搭在小女生雪白大腿上的手拿开。“三角眼”见大家都怒视着他,却不以为然,几乎贴着小女生的脸问:“小妹妹,哥哥怎么流氓你了?”
女孩红着脸站起来,想换个座位。可“三角眼”摁住女孩的裙角不松手,还嬉皮笑脸地说:“小妹妹别走啊,玩玩嘛!”
“流氓!”女孩又骂了一句。“三角眼”立刻恼羞成怒,站起来给了女孩一耳光,骂道:“他妈的,不识抬举!”
满车都是愤怒的目光,却没人站出来制止。司机突然停住车,只回头说了一句:“吵啥吵?不想坐就下去!”
车子又启动了,车内一片安静。“三角眼”更加放肆起来,掀开女孩的裙角,摸着女孩的内裤说:“这内裤好漂亮哦!”
女孩使劲扯开“三角眼”长满汗毛的黑手,整理好裙角,羞得满脸通红,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后面的张卫国,显然是在向他求助。张卫国的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揉捏着一张废纸,看到小女生无助的眼神,不由得握紧了手,一股热血涌上脑门。“三角眼”愈嚣张,直接搂住女孩的肩膀,把她搂在怀里,撅起那臭烘烘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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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张卫国怒喝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张卫东本能地拉了拉哥哥。张卫国此时既然已经开口,就顾不得其他了。“三角眼”见有人站出来多管闲事,只得放开小女生,马上转向张卫国,抬手就是一巴掌,骂道:“你他妈,活腻了吧,谁让你多管闲事!”
张卫国低头躲过这一巴掌,迅从裤兜里抽出揉捏着纸片的右手,抡起胳膊反手就是一拳,打在“三角眼”的脸上,“三角眼”的脸立刻肿了起来。“三角眼”彻底被激怒了,但在高大威猛的张卫国面前,明显不是对手,被张卫国揪住头按在座椅靠背上,嗷嗷乱叫。两个同伙见“三角眼”吃了亏,“唰”地一下掏出了闪亮的水果刀刺向张卫国。张卫国赶紧勒住“三角眼”的脖子,将他转过来挡在自己身前。
司机停了车,却不敢上前。这时,“三角眼”迅伸出双手,抓住同伙刺过来的尖刀,牵引着他的胳膊向张卫国的腰部刺去。张卫国见状,立刻放开“三角眼”,毫不犹豫地抓住刺向自己的尖刀。“三角眼”的同伙见刺击难以奏效,突然猛地一抽刀,这一抽可不得了,刀刃迅从张卫国的手心划过,鲜血顿时流了出来,滴滴答答。
车上的人看到流血了,立刻尖叫起来,几个男乘客从座位上站起来,要求司机把车开到公安局去,一个都不许放走。“三角眼”及其同伙见情况不妙,顿时露出凶相,用水果刀指着司机和众人威胁道:“都不许动,谁动就捅死谁,快开门!”
司机看着三把锋利的尖刀,早已吓得脸色黄,只好按了下气阀,打开了车门。三个歹徒这才匆忙下车,跑进公路两边的玉米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这才过来查看张卫国的伤势,并为他包扎好伤口,被吓坏了的女孩也走过来,流着泪感谢张卫国。张卫东早已吓得脸色苍白,他虽然调皮捣蛋,但这种拿刀的阵势还是第一次见到,流着泪抓住卫国问道:“哥,疼,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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