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发作的狄奥格尼斯,看着恐怖面相下泰提修斯眼神的镇定,便也只能强制把心头烧起的怒火给摁下去。
原本他想说的是,质疑泰提修斯与凯撒间的关系,因为他是凯撒属下的家奴出身,所以是带着私心来指挥这场战斗的——非但对高文所部手下留情,并且还有倒戈相向的危险。
但是这样做的话,整支原本是布雷努斯麾下的五千分遣军,就得内讧分裂了,那样会贻害整个帝国局势的,于是守捉官也只好将埋怨和疑惑深深压在心中。他现在在想,要是高文的话,也许很大声地就会把所想表达出来了,但他毕竟不是高文,他只是帝国守捉官狄奥格尼斯,一个庞大而古老的体系里的某个不起眼的人物,在这点上他并不比出身突厥奴隶的泰提修斯高在任何地方。
雪花冷冷地拍打在了狄奥格尼斯充满不甘的脸上,风再度起来了,阴色浓重的云四合,看起来晚上又将是个北风呼啸的难捱之夜,在灰色和白色的雪原上,横着黑乎乎到处都是的尸首,而高文的步兵连队,在和戈特沙尔克的朝圣者军队会合之后,也没有前来攻击己方的营砦,因为他们也精疲力竭了,很快就后撤了回去。
不久,高文、鲍德温也和戈弗雷的部队会合,一并向西撤还。
而阿莱克修斯也传令,停止了各方的攻击。
虽然皇帝的军队,与朝圣者队伍在一整日的激斗里都互有巨大的伤亡,但在整个局面上,无疑是科穆宁皇帝获得了优势:除去皇陵地带的布雷努斯分遣军遭受到击溃的命运,伤亡数百人外,不但守住了圣阿特金斯门、朱昆蒂娜宫,还夺取了非常重要的石桥,打破了戈弗雷企图与诺曼人联手的企图。
自早晨出发的三路朝圣者精锐的兵马,颓然地回到了戈特沙尔克所据守的营地当中休息。
戈弗雷满脸疲态,坐在了当中央的座位上,手指不断摸着剑柄,随后沉住了嗓子,带着非常感伤的态度,对戈特沙尔克说,“阵亡的将士们,他们的遗体都收敛好了没有。”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戈弗雷便低着头,“尸体就火化掉好了,但是把他们的心脏都取出来,涂上来自开罗的防腐剂,不能让这些坚贞勇敢的信徒就如此葬身在希腊人的国度,我要带着这些心脏,走到耶路撒冷城为止,再将其下葬在圣墓四周,那才是所有战士们的归宿。”
说完,戈弗雷看了看帐门口的弟弟,他正在与几名营务官商谈这次战马伤亡的事情,最后得出的大致数据,让鲍德温也感到痛苦异常:他带去队伍的数百匹战马,几乎全都死伤或逃散了。
战马,对于法兰克骑士们来说,是与战友一样珍贵的,这种伤亡,几乎就与人员的伤亡等价了。鲍德温不由得狠狠用拳头击打了下柱子,先是怒斥希腊皇帝弓箭的卑劣,而后又痛骂诺曼人根本没有任何同盟的意识在里面——今日朱昆蒂娜宫打成这副惨烈模样,坦克雷德就在那边海滨,居然作壁上观。
“不要继续下去了鲍德温,记住贵族的美德,今日我们确实败给了希腊皇帝,对方的战术策略与指挥能力都让我们自叹弗如,这是事实,根本无需埋怨。”戈弗雷严肃地纠正弟弟鲁莽过激的言语。
于是鲍德温只能将手搭在柱子上,头再摁在手臂间,沉闷地不说话,他的妻子歌德希尔德也垂手不语,整个营帐的氛围十分沉重,最后歌德希尔德把目光投向了眉头紧锁的高文,示意这位圣职长上发表演说激励所有人。
高文果然朗声说,“我们此战,也重创了科穆宁皇帝,我手上还有罗马帝国的第二荣耀者和第三荣耀者,可以与君士坦丁堡和谈了。”
这句话,倒是把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他们只知道高文先前在伏击时,曾抓到了位希腊人的大公将军,而现在没想到皇帝最亲任的两个人,都在他的掌握中,接着圣职长上顿了顿,“先前我主张和谈时,戈弗雷公爵渴求作战。那么现在既然已与皇帝开战,那就不要临时改变主意,单纯用皇弟和布雷努斯来当作筹码的话,会让科穆宁皇帝轻视我们,认为朝圣者们是服软服输了,才会用人质乞求和平。”
“没错!”戈弗雷有些激动。
“我们需要个胜利,不管是军事上的,还是外交上的,显示朝圣者的力量,来换取想要的——物资的特买权、海峡的开发权,还需要皇帝无偿提供船只,还要诚心诚意派遣来军队来协助。现在的局势太危殆了,隐修士彼得被皇帝囚禁,诺曼人的首领博希蒙德,应该是与我同日进城的,而从现在的反应来看,这位多数是接受了皇帝的收买。而隐修士事先组织起来的整整七八万朝圣信徒,已经被皇帝送到海峡那边,也许已经面对突厥苏丹苏尔雷曼的马刀屠戮了。”高文沉痛地说到。
听到这话,鲍德温眼睛充血,抬起脸来,握紧拳头砸在柱子,再度狠狠咒骂了下贪慕虚荣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诺曼人,直到他妻子歌德希尔德牵扯衣袖,示意他噤声为止。
在高文话语的鼓动下,和戈弗雷首肯后,朝圣的领主们再度统一了认识:不能轻易就拜倒在狡猾的阿莱克修斯靴子下,所有朝圣者要以相对独立自主的姿态,与皇帝谈论和平方可。
这时候,比雷尔急匆匆走入进来,在向各位行礼后,“诸位贵人也许应该出来看看,对面的希腊人在做什么。”
感到惊讶畏惧的法兰克爵爷们,在三位领袖的带领下,走出了议事的营帐。
黑夜当中,圣阿特金斯门前长堤,直到皇陵的地带,遍燃着无数的松明篝火,印染着飞舞不息的白色雪花,皇帝自各个民族里招募来的队伍,严整地顺着低洼地,直排到了圣瓦西里皇陵,就像一道火红色的拦水坝:皇帝城中的军马,看来是与泰提修斯的会师了。
但这阵势,绝不是单纯的示威,在皇帝步兵和骑兵的身后,无数士兵与民夫,正在挥动着各种工具,于保护下紧锣密鼓地构筑营垒。
“希腊人的野战工事......”戈弗雷沉吟道。
“看来阿莱克修斯,是要把我们隔绝在萨拉布瑞亚这边了。”高文拍拍脑袋上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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