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扬灵没做声,把茶杯递给嫣翠,半晌才叹了气,道:“我心里明白,可这日子太难熬了,妻做妾便罢了,谁叫我孤苦无依的,没人依仗。可一想到以后若生了孩子,还要认别的女人做母亲,而我,只能被叫一句姨娘。想着以后便要熬油似的过日子,我这心里便难受得厉害。这原本不该是我要过的日子。”
外头遥遥的传来鞭炮燃放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实在热闹,屋里却是寂静悄悄,嫣翠同顾扬灵一同呆望着窗外出神,可能够看到的,只有光秃秃的月桂,还有那枝桠上落满了的晶莹剔透的白雪。
午间嫣翠去提食盒,厨房忙碌碌的,随便放了几样儿就塞给了嫣翠,嫣翠早间吩咐的养胃小菜根本没有,都是油腻腻的,把个嫣翠气得不行。最后还是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婆子来说了几句好话,到底今日里忙,嫣翠扁了扁嘴,提着食盒转了回去。
便有人在后头嚼舌头:“呸,也不知哪个牌位上的人物,还真当自己是根儿葱了,是盘儿菜了,今日里正经的奶奶便要过门儿了,都说新婚蜜里调油,若是这新奶奶笼络住了二爷,撒个娇,赌口气,不定会把那位发配到哪里呢!还在这傲呢!”
也有厚道的,劝道:“你也嘴里积点德儿,也是个苦命的,家里出了事儿,二奶奶也做不成,孤苦无依的,倒也可怜。”
有人推了那人一把,笑道:“苦命的人多了,我就苦命,不然也该是个做奶奶享福气的,如今还要在这里忙碌着给人做菜做饭,你瞧我这手,可粗糙的,想当年那也是滑溜溜儿跟青葱似的,你可心疼心疼我吧!”
……
嫣翠咬了咬唇儿,朝地上跺了几脚,转身离了厨房。
屋里头顾扬灵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书,见着嫣翠脸色不好,问她:“刚出去时还好好儿的,怎么转一转身便拉了一张脸?谁给你气受了?”
嫣翠眨眨眼,把那股子闷气咽下,眉开眼笑道:“哪有的事儿,来吃饭吧!”
坐到桌旁,见一桌子都是油腻大菜,还有一道她素来不用的红烧肉,顾扬灵一下便明白了,八成是厨房里今日忙碌,又见着新奶奶要过门儿,以为自己定是那新奶奶首要拔出的眼中钉,以后不定要过苦日子了,便故意给嫣翠难堪。
见嫣翠紧张兮兮地不停瞟她,顾扬灵不动声色地提起筷子,道:“就我们俩,一起吃吧!”米饭香软,就着几样儿还能入口的,倒也吃了个饱。
刚收拾了桌面,院外有人叩门儿。主仆俩对望了一眼,都觉得诧异。这时节前头正是忙碌,哪个会跑来这里?
嫣翠去开门儿,倒是吓了一跳,来的正是黄嬷嬷,还领着两个粗壮的婆子。
“嬷,嬷嬷安。”嫣翠心神不定地蹲礼。
黄嬷嬷仰着一张脸,冷漠地问道:“你家姑娘呢?”
“在屋里呢!”嫣翠让开路,黄嬷嬷领着两婆子走了进去,嫣翠闭上门,越发觉得可疑不安,忙跟了上去。进屋时候黄嬷嬷已经开始说话了。
“……太太想着要去坟头拜拜,可今日里二爷大喜,实在没空,又想着既是梅娘子托梦想要见姑娘,总归姑娘闲着无事,不如出一趟门儿,也是你为人女应尽的孝心。”
这话听着便叫人生疑,嫣翠撇撇嘴,八成是太太自己个儿心虚,才会做了这梦。可顾扬灵却想得更复杂,她瞥了两眼跟在黄嬷嬷身后的粗壮婆子,猜着这是苏氏忍不住要对自己下手了。
顾扬灵忍不住笑了,她打了苏氏心爱的儿子,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又因着自己回回顶撞她,依着她那狠毒凉薄的性子,能忍到这时候也是不容易了。想着往日她用着那碗养生汤残害自己的身子,把自己死死困在这清风苑里,死不死活不活的,这次犯了她的忌讳,只怕是死得更惨。猛地朝嫣翠喊道:“快跑,太太要害我。”
黄嬷嬷登时冷了脸,转过头指着嫣翠喝道:“抓住她。”
嫣翠本就站在门口,被顾扬灵的喊声惊了一跳,就发现有个婆子要来抓自己,转身就往外头奔去,嘴里连连惨叫。可惜虽是腿脚灵便,那婆子却是从栏杆上一跃而起,走了捷径,嫣翠没跑到大门口便被抓了回去。屋里头顾扬灵被制服,嘴里塞了团手绢,双手绑在了身后,被黄嬷嬷推搡着走到了院子里。
嫣翠见着顾扬灵被抓,又怕又急,却被婆子扭了手臂被迫蹲在地上,一张嘴那婆子便打她的嘴巴子,疼得她嘴直咧,眼泪直飙。
人都往前院儿里去了,后宅里倒是少有的清净,路上没有人烟,顾扬灵一路被推搡着被迫前进,到了一处角门儿,外头搁着顶青布小轿,顾扬灵被推了进去,布帘落了下来,轿子荡悠悠地动了起来。
能够逃出薛府是顾扬灵一直期待的愿望,如今她如愿出了薛府,却是以这种难堪的样子。前路在哪里,顾扬灵不知道,依着苏氏的性子,只怕是活不成的。远远的有笑闹声传来,那般喜庆非凡,透着欢喜,顾扬灵忍不住流泪了,这便是她的命吗?
黄嬷嬷跟着轿子一直到了角门,出了这道儿门,便是薛府外头的世界了。黄嬷嬷摸了摸自己手帕里包的那瓶子药,那是入口封喉的□□,就那么一小瓶,便要了十两银子。
黄嬷嬷往轿子里瞟了几眼,那女子倒也老实,没在轿子里闹腾,不过闹也白闹,这条道是先前定好的,根本不会有人路过,便是闹了也没人知道。
也不是没有更方便的计策,薛府很大,院子也多,每个院子里都开了井眼,若是把人往井里一推,盖了井盖子,也是一了百了。只是太太怕晦气,不想大喜的日子有人死在府里,如此便要费些功夫,先把人弄出府,才能毒死她。
眼见着就要出府,黄嬷嬷招招手,其中一个婆子上前,听得黄嬷嬷低声吩咐:“我这里有瓶子药,你们把人抬到野地里,把这药灌了她喝,等她死透了,找个地儿埋了便是。记得埋得深一些,免得被野狗野狼闻着味儿叼了出来,再惹了祸事。”说着把帕子里的药给了那婆子。
顾扬灵在轿子里听得清楚,她心里有了个主意,这薛府里头能安排的妥妥帖帖,可府外头呢?大街上人来人往,只要得了机会从轿子里落了出去,定会有人发现。正想着,轿帘子被人撩了起来,黄嬷嬷冰冷的眼睛看过来,道:“把她打晕了,省得在路上出幺蛾子。”
顾扬灵大惊,可后头是轿子,退无可退,有力的手抓住了她,她惊恐地看着那婆子厚实的手掌劈向自己的脖颈,可她躲不开,闷疼袭来,视线变得模糊,她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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