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成说:“那我也讲一个。”
魏玉辰笑道:“好。”
志成压低了声音,努力营造出压抑和沉闷的氛围,缓慢地说:“我的故事是身边人,身边事。这是我亲身经历,对,亲身经历,就发生在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上。不过,不是此刻车轮下的高速公路,而是旁边的高等级公路,那时高速公路还没有开通。那一天,我同学在涪城结婚,办婚礼,好多哥们都去了。我喝中午喝了几口酒,晚餐又喝了两杯,酒量不好,头昏沉沉的。本来打算第二天才回锦城的。晚上九点半,接到通知公司第二天有临时会议,只好决定晚上跑回锦城去,甩下一群人在涪城市聚会。我很快在app约了一个顺风车。哦,忘了说,那时候正是初春三月,天气乍暖还寒,树叶还没有长出来,晚上下着霏霏细雨,让人觉得像冬天一样寒冷了。坐了顺风车出涪城市区,要经过一个镇,在镇口,昏黄的路灯下面,有一个人影在拼命地招手,显然要搭车的意思。那时雨下得沙沙的,雨势不小。司机没有问我要不要停,踩了一脚油门开过去。到跟前了,车前灯的光柱里,你猜,看到什么?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年轻女人,披肩的头发。尽管举着把黑伞,人已经被雨淋透了,头发一绺绺地在贴在头皮上,冷得浑身发抖。”
“这算什么故事?”许波疑惑地问。
志成没有理会许波,继续讲:“司机摇下车窗,红裙子女人对着车子里喊,搭车,可以吗?司机说,要收钱哦,不白搭。女人举着伞没动,回答我没有钱。司机说,多少给一点。女人还是说没有钱,人却站到车头前挡着路。我的酒劲正在上来,就给司机说,一个女人搭个车有啥嘛,让人家上来,我给你加二十元钱好啦。我真没有多想,纯属看到雨大,女人一人,学雷锋而已,你要理解为英雄救美也行。红裙女人好象听见了,马上收了伞,一把拉开后排车门,坐到车子了后面的座位上,对我说了声谢谢。声音不高,细得像蚊子,钻进我的耳朵。”
志成停了停,感觉魏玉辰三人听得全神贯注,又讲道:“我扭过头问女人冷不冷,要不要开空调,女人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楚脸,口里说不冷,然后掏出纸巾来擦脸。我回了头,车子往前开。她坐在我的身后,对面来车或车外有灯光时,我在后视镜中看到,那女人眉目清秀的面部轮廓,在灯光的映照下,脸色惨白惨白的。她居然说不冷,怪了。司机说,只让你坐二十元啊,远了不送。女人没有好气地对他说:好好开车,不要东讲西讲的,安全要紧,出了车祸可不得了!声音还是小得像蚊子。一般人坐车,象我这样的,要么睡觉,要么看手机。那女的,说完话后,一路上坐得笔直,只盯看车窗外的路,没有别的动作,奇怪得很。我在后视镜悄悄看她,看得瞌睡虫跑出来了,不知不觉眼皮打架,睡得迷迷糊糊了。车窗外的雨还在下,我抄抱着双手觉得凉,睡不实。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之中,我感觉到司机用手掐我的大腿,猛地疼醒,清醒过来,感觉被司机掐,正要问个究竟,听到女人的声音在叫,停车、停车,我要下车了。我想起后排还坐得有一个女人。司机没有征求我的意见,一脚踩了刹车,车子停了,女人一边拉车门,一边轻轻拍拍我的座椅后背,说句了谢谢,下车去了。我吐着酒气,身上发冷,问司机到哪里了。司机没有说话,像一块水泥凝结在座位上。我又问一遍,这时司机自言自语地说,怎么在这里下车啊?我不明白,司机对我讲,兄弟,你下车去看看,人去哪里了?司机的意思是那女人不见了。”
许波说:“莫非半夜遇到鬼了?”
“我问司机,你为啥叫我去看?司机说,叫你去就你去,我要守车。我冷,不想下车,摇下车窗,往外面看。雨已经停了,有点月亮光,四周一阵阵青蛙的叫声,一个暗淡的人影在公路边走远了。那人影的方向,有一个山坡,山坡上居然还有几星灯火。是有点奇怪,这下车地方前不挨村后不挨店的。也没有感觉害怕,我自动地下了车,看那人影,一跳一跳似地往那几星灯火方向去了,直到黑漆漆一片,灯火也熄灭了。我回车上,司机问,你看到什么了?我说,美女走了啊。司机声音颤抖大喊一声,遇到鬼了。”
“真是鬼故事!”许波说。
“司机说完,踩了油门就跑,一口气开出了十多公里,幸好公路没有多少车,要不早搞出事故来了。”
“怎么回事?”‘魏玉辰感兴趣地问。
“司机问我,下车的地方,有没有村子或者房子。我想了一下,说没有。这能说明什么?没村没有房,走一段路就有了嘛。不不,司机说,那个地方有一座新坟,你看到的山坡上的灯火就是长明灯,按涪城市村镇的习俗,头七时要点灯的。那坟是一个星期前垒的,埋在里头的有一个女人,交通事故死的。司机说这话,一边说,手不住地一边抖,方向盘握不稳,真担心开翻车子。我酒醒了,问你怎么知道。原来,司机有个亲戚,就住在红裙子女人搭车的镇上,十天前过生日,他正巧去参加。当天镇口发生了车祸,一个红裙子的女人被车撞死。司机经过了那现场的,当时交警还没有来,交通都阻塞了,他印象很深。后来听亲戚说,红裙子女人是一个街道上的,在家停灵三天,后来土葬。”
许波摸着自己的膀子,说:“哎呀,我寒毛倒竖起来了。”
赵耀说:“原来是一个路遇亡魂回家探亲的龙门阵。志成,你善于编故事,还是鬼故事。我服了你。老实交待,是真人真事?“
志成反问赵耀说:“你觉得逻辑有没有问题嘛?合乎情理不?”
魏玉辰说:“编鬼故事需要想象力,志成这个故事有意思。我来贵西前,就听说贵西传说众多,很多灵异现象。不错不错!”
志成心里得意,没有打算谦虚,说道:“我的故事多得很。”
话音未落,有一部手机突然发出一串响亮的报数声:”四十五、四十三、四十一、三十九……”车上的人听得一清二楚。许波忙乱地摸口袋,“我的手机在叫!”
志成说:“你这闹钟设得新颖哟,倒计时?”
许波睁大眼睛看着手机屏幕,“地震啦地震啦!七点六级。啊,在坝上州!”原来是地震警报!
魏玉辰一听,大喊:“停车!”越野车一个刹车,靠着高速公路的护栏停了下来。这时,路中间的绿化带,路边的路灯杆,猛烈地摇晃起来,路上行驶的车辆呼啸而过,四周传来密集的狗叫声,盖过了车辆呼啸。
手机倒计时进入了最后十秒,紧接着一阵尖厉的警报声,几乎刺破耳膜。大地颤动起来,先往一侧倾斜了一下,过一会儿像弹簧一样弹回来,反复如此几次。狗叫声更密集了,天色昏暗,让人头昏脑涨。
魏玉辰问:“确定坝上州?”许波说:“对。下面的雪寨县。七点六级!”魏玉辰说:“这震级很高了。走,上车,马上去雪寨县抢险救灾!你们三人,分别给徐总、吉总和主要部门电话,让他们到公司的应急指挥中心,同时给集团公司汇报。哦,许波,你联系一下省政府应急办,说公司的应急队伍出发了,我带队。快!”
杨连长说:“领导,我们在前一个出口调头,切换到往雪寨县的路上。”志成这才注意到,杨连长今天开车,一直没有插话,很守“纪律”。
越野车闪着应急灯,呼啸着冲向前面的出口,路上的车辆纷纷让道,心甘情愿落到了后面。
志成刚联系上徐总,讲了两句话,电话中断了,再拨,占线音传来,再也打不通了。赵耀、许波拨出去的电话同样如此。高等级地震的信息应该传播开来了,电信网络的呼入量暴涨。
魏玉辰也在不停地拨电话,同样没有拨通。他说道:“估计雪寨县和周边地区,交通、电力、通信、供水的设施,均有不同程度的损坏。我看坝上州和雪寨县,有没有电话或者信息给我。如果有,灾情就轻一些,如果没有,灾情就重一些。希望他们能来电话。”
杨连长说:“车上有卫星电话,一会儿停车时候,启动起来。”志成扭身看向车子的后备箱,有一个小箱子,安静地躺着。
越野车下了高速公路,转向雪寨县方向,刚开一小截高等级公路,车子骤然缓慢下来。有十来辆车停在前路,不能向前。
车上望见,两名交通警察正在部署检查站,树起一道黄色的警戒线,一辆摩托车威风凛凛地闪着灯光,横在路中间。
许波跳下车,去找交警,比划了几句,跑回来说:“不是打应急标志的颜色车,要通行证!交警说是应急预案的要求!”
“反应真快啊!开始设检查站了。我们去抢险的,不管它,往前冲!”魏玉辰下达命令,“许波,快上车!大家坐好!”
杨连长说:“好嘞,看我的!”他看准前面的车辆找交警论理或说情不通,在指挥之下不情愿地靠边,恰好有一点点缝隙,可供通行,便猛地踩了一脚油门,越野车往前窜了出去,扑向那条警戒线。一名交警见状,眼疾手快,扔了两个锥形桶,挡在路中间,试图制止冲卡。另一交警,嘴上骂骂咧咧状,威严地用手指向越野车内。
杨连长对着车窗外吼到:“信建公司的,雪寨有我们的项目和客户!”
锥形桶像两片纸,被车轮辗压。车子像一道闪电,越过了警戒线。
赵耀摸着胸口说:“志成,全怪你,讲鬼故事讲出了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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