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妙趣横生的夜晚聊天和枯燥无味的白天学习中,春天来了。
我走在路上,走过一棵开花的桃树。白色和淡粉色的桃花纷纷而落,其中有一朵经过我的眼前,落在我的脚下。我弯下身,捡起它。然后放在手心,一路带回家。
我喜欢桃花。喜欢它的美,它的风尘。
在一个春天的夜晚,少年时的阿飞和李寻欢在桃树下练剑。桃花纷然而落,落在他们宽大的衣袖上,落在春天潮湿的土地上,层层叠叠,此情此景,年老时的他们会回忆起来吗?曾有一个春天的夜晚,少年阿飞和他最好的朋友李寻欢在桃树下练过剑。
“你干嘛呢?”eric发来消息时我正拖着我那块基本上用来收藏展览的滑板在楼下宽阔的马路上努力进行平衡运动。那时是晚上十点多,河边的那条路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车经过。
“真酷。我年轻的时候也滑过滑板来着。”eric在短信里感慨道。仅仅透过文字,我都能感到他明显的羡慕与遗憾交织之情。
我想起david曾告诉我他上高中之前经常滑着滑板去上学,自从成年后他就把这东西束之高阁,好像它是只属于青春期的玩具。他说在他的国家里只有小孩会溜滑板。
我也太过于晚熟了,还在玩着这种青春期的玩具。也许是eric勾起了我对青春期的幻想,所以我突然对家里那块落满灰尘的滑板感兴趣了。不,也许更确切点说是他让我发现了青春的弥足珍贵,在他面前,我就像拥有了一大笔宝藏。上帝早晚会收回它,它是不受控制的,现在就是要尽力享受,可我总是把时间浪费在担忧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以后我回忆起来肯定会发现我年轻时难过的日子和快乐的日子一样多,如果不是更多的话。哎哟,还有什么比突然发现自己浪费了很多青春时光更可怕的事呢?
“我一会儿给你打电话吧。”eric说。
但他没打。我给他发短信,他说困了。
“我觉得有点失落。”我告诉他。
“我明白。”他回。
你明白,你又何曾明白?david曾说过我们都是奇怪的人,他说他经常会想起我,但他从未询问过我的电话号码。还有谁像brad一样给我打过四百美金的电话?可是他也失去了消息。几天以后他给我写邮件说他已经到曼谷了,正在安顿生活。
第一次见eric时是在一家咖啡馆。朋友给我介绍说他是位剧作家。他从笔记本电脑前抬起脸,一张单纯的心型脸,蓝色的眸子,不算年轻,大概三十五岁左右,但眼神还算清澈。
“你好。”他说,向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笑容与他上一秒钟悲伤的神色形成强烈的对比。他的那个笑容让我发觉一个人即使在最痛苦的时候也有振作和表现美好的能力。因为这个微笑,我对他好感倍增。我也太唯心主义了。
他说他正在经历一场“存在主义”危机,大概是些感情事让他近期颓靡吧。听到他嘴里说出“存在主义”几个字,我像遭了雷劈般震撼,迅速把他引为知己。像我这样一个感到孤独的人发现了另一个人的孤独,剩下的事便是尽力让他不再孤独。
他曾说过:“每个人都想找到自己的上帝,自己的创造者。我想用下半辈子的所有时间来找到那个创造我的创造者。即使白找也无所谓。”
他有太多奇思妙想,比如有天他突然建议我戒烟并把戒烟的过程写出来。“肯定特有意思,你觉得呢?有这么多人想戒烟都没成功,而你,一个一直抽烟的女孩突然戒掉了,多戏剧化啊。一定要把过程清楚地写出来,比如戒烟第一天的感觉,戒烟第二天的感觉……”
eric给我打来电话,说晚上八点半开完会想和我见面。十点钟的时候他发短信说可以去他常去的咖啡馆找他。他告诉了我一个陌生的咖啡馆的名字,那个地方在城市中部的某条胡同里,平时我很少去。
出租车快开到的时候,他发来短信说他状态不好,不想见人,最好别来。我说没关系,看你一眼我就走,因为我已经到了。他说他不在,刚才就已经离开了。夜里的胡同光线模糊,让人看不清楚路。刚下过雨,地很滑,我打了个趔趄。
我依然走到咖啡馆门口,一路上期望能遇上他。我向咖啡馆望进去,里面没有他。他果然已经走了。
我想给他打个电话,但还是作罢了。我沮丧地走出胡同口,上了车。
从二环路打车回三环的家时,我一直在诅咒他,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毛病?真是反复无常。
就在快到家时,他又给我发来短信,说他郁闷,问我还愿不愿意去见他。我说没问题。于是我让司机掉头,重新去找他。那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
我们在后海散步。我问他来中国多少年了,想不想家之类的问题。那夜月明风清,虽说已经是春天了,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凉。
“可以去你家待会吗?”我知道他家离这不远。
他想了一下,同意了。
当我们走进他的房间时,他表现得局促不安。“真不好意思,这里太简陋了。”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房间,觉得他有点太夸张了。这是一套干净、整齐的二居室,没他说的那么差,这房间只是显示出主人很少在屋里停留。
他越过我,去收晾在阳台上的衣物。他的心情感染了我,我也不禁感觉稍微有点儿手足无措,像是个强行进入别人房间偷窥隐私的无聊的人。
“我在家里写不出东西,只能去咖啡馆。”他开口道。
“为什么?”我很奇怪,毕竟咖啡馆里人来人往,怎么可能安静下来写东西呢?
“……我在家的时候精力无法集中。”
如果在家都无法集中精神,那在哪儿能集中?我暗揣道,同情地飞快地瞟了他一眼。他好像也感觉很尴尬,我们默默无语地坐了一会儿。
“有水吗?”我打破沉默。
他站起来,走向冰箱,然后端来一大瓶矿泉水。他递给我时显得紧张而惶恐,手都在微微颤抖:“只有这个。对不起,我一个人住,就没有买杯子。你直接喝吧。”
我把给他买的一瓶男款香水拿出来,“送你的礼物。”
“谢谢。”他端详了一会,开了个玩笑,“不是假的吧?”
“真的,是真的!”我解释道,“有天在商店里看到,觉得应该很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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