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晚恍惚着醒来。
入眼是谢旃紧蹙的眉头,在看见她的时候骤然舒展开来,急急问她:“绥绥,好些了吗?”
昏倒之前的情形飞快地涌进脑中,随之而来的还有空虚迷茫和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哀伤。傅云晚低着头,许久:“我没事。你怎么样?”
“我没事。”谢旃顿了顿,“绥绥。”
许多话就在嘴边,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一双水濛濛的眸子里带着哀伤看着他,让他沉重的心里又是一阵刺疼。谢旃吐一口气:“绥绥,不管刘止跟你说了什么,但是当日我服下诈死药是为了潜归江东,图谋大计,与你半点关系也无,你不要因此怪责自己。”
傅云晚鼻子一酸,转过了脸。
“刘止虽然忠心却性子褊狭,许多时候只会顾着我,说话行事就失了公允。”谢旃慢慢说着,看见她柔和的侧脸,几缕头发从发髻里散出来,柔柔地拂在颊边。若是从前,他会替她掖到耳后,此时却只能搓着指尖,徒劳地压下心里的渴望,“当时南北关隘不通,我又受北人监视,便是没有你,我想顺利回南多半也得服用诈死药,否则我怎么会早早备着这个药?我都是为了国事,若是让你因此自责,那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安心。”
傅云晚默默听着,眼睛干涩得很,心里也是。他从来不会埋怨她半个字,他如今这样说,也只是为了让她心里好过罢了:“回江东以后我们多走些地方,多找些大夫,一定能医好你。”
谢旃张张嘴,送她回去的话不觉便咽了下去。回江东,多么诱惑的一句话,他如此卑劣如此贪婪,又怎么能不起贪念。“好。”
她又不说话了,目光沉沉,看着窗户。窗户关着什么也看不见,她便盯着窗框与车厢之间的缝隙。谢旃突然便反应过来。
她是想看外头的情形,想知道桓宣的情形吧。心里酸涩着,平静着声音:“弃奴已经杀出包围,往西北去了。”
心里一块石头重重落地,傅云晚转过脸,看见车壁上绣着枝蔓的丝绵。这车子还是她出城后坐的那辆,桓宣给她准备的,知道她怕冷,又怕她受了颠簸,到处都裹着厚厚的丝绵,又软又暖。
他虽是武人,对她的这份心思,却从来都是细腻。
他现在,到了哪里?
济水边。
河面上结了厚厚的冰,马蹄踏上去打着滑,踢起无数冰花,桓宣伏低身体,催着马飞快地向对岸奔去。
心里像烧着一团火,烧得人片刻不能安宁。欺诈,愚弄,背叛。可笑他这么多年竟是个傻子,由着他们这般作弄!
“明公,”王澍催马极力跟上,高声喊着,“还是稍作停留处理一下伤口吧,还有两千里路程,万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桓宣低眼,看见胳膊上的伤,刘止留下来的。他那一刀不曾落下,刘止却有本事先给他一刀。有什么可处理的?天气冷伤口早就凝固,就算疼也不妨事,留在这里时刻提醒着,让他牢牢记住今天这一切,让他以后永远都
能记得,绝不能再对他们心软。
他们。心里涌起撕扯般的愤怒。他们这时候一定手挽着手在一起吧?像他临走时看见的那样。好,很好。
重重踢一脚,乌骓发了力,破风一般往前跑着,王澍跟不上他,心急如焚。眼下虽然脱身离开,但兖州距离六镇两千多里路,难道就这么毫无计划闷头跑下去吗?“明公等等!”
话音未落,乌骓猛地停住,桓宣驻马回头,叫过豹隐的左将军贺晨:“你带五百人先走,专一截杀皇帝信使,破坏驿路,务必将消息压住,至少压十日。”
十天,足够他赶到雁门关附近,那边地广人稀,脱离中原主力军,四万黑骑足以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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