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母亲的一次著名的鸡尾酒会(多娜的父亲总是这么称呼它们,他说的时候会带着一种能自动让这些话变成黑体的讽刺的语调,这种语调能让萨曼莎变疯)以前不到两个小时,厨房水槽里的垃圾粉碎机不知怎么反了出来~些东西,她的母亲又把这台小机器打开,想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清里干净,就在这时,绿色的粘乎乎的东西突然冲了出来,全都喷到了天花板上。多娜那时只有十四岁,她记得她母亲歇斯底里的激怒让她感到惊恐、恶心。她恶心是因为她母亲在人们面前大发脾气,而这些人爱她,非常需要她一起营造一个熟人之间随和的小群体的气氛,他们远道而来,想在这儿自由自在地大口喝酒,大块吃烤面包;她惊恐是因为她在母亲的怒气中看不到什么逻辑性因为她从她父亲眼中看到的表情,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厌恶。那时她第一次真正地相信——信任自己的勇气——自己会长大成为一个女人,一个至少有机会努力做得比自己的母亲更好的女人,不至于像母亲那样碰到一点小事就变得进入那种让人惊恐、恶心的状态
她闭上眼,试图把这一连串的想法赶出去,她对记忆唤起的生动的情感已经觉得不安了。防止虐待动物协会、温室效应、垃圾粉碎机,下一个是什么?我是怎么失去童贞的?六次可爱的休假?邮递员,这才是应该想的,这该死的邮递员。
“妈咪,可能汽车现在可以启动了。”
“宝贝,我吓坏了,我不敢试,电池已经这么快用完了。”
“但我们只是干坐在这儿,”他说,听起来已经暴躁、厌倦而生气了“如果我们只是干坐在这儿,电池有没有用完又有什么区别?试一试!”
“不要给我下命令,老兄,否则我会接你的屁股!”
他在她嘶哑、生气的嗓音中缩着不说话了,她开始诅咒自己。地刺痛了难道能责备他?而且,他是对的。这是真正让她生气的地方。但泰德不理解,她不愿意再试发动机的真正的原因,是她担心汽车的轰鸣声会把库乔引来,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她坚决地转动了点火开关上的钥匙。
品拓的发动机现在转动得非常慢,发出一种拖拉、抗议的声音。它咳了两声,但不点火。她转回钥匙,按了一下喇叭,车发出了一种模糊、低低的鸣叫,几乎传不出五十码,更不用说山下的那幢房子了。
“好。”她的声音敏锐、残酷“你很开心?好。”
泰德开始哭了,多娜记得很清楚,他只是个婴儿时,开始哭的时候就是这样:嘴拉成一张颤抖的弓,第一声呜咽开始前眼泪就沿着面颊流了下来。她把他楼到身边,向他道歉,说她并不想这么坏,她只是自己也心烦意乱。她告诉他,只要邮递员一到,一切就都会过去,她就可以带他回家,给他洗头。她想:有机会努力做比你的母亲更好的女人,当然,当然,小孩,你只不过跟她一样。你说的只不过是她在类似的场合下会说的话。你感觉糟糕的时候,你做的只不过是传播痛苦、分享财富。好了,有其母必有其女,不是吗?可能泰德长大后对你的感觉也像你对——
“为什么这么热,妈咪?”泰德迟钝地问。
“温室效应。”她想都没有想。她的心不在这上面,这她知道。如果这是任何一种意义上对母亲资格或成人资格的终考,那么她已经失败了。他们呆在这个汽车道上有多少时间?最多十五个小时,她已经裂开、崩溃了。
“到家时我能不能吃一个胡椒粉博士,妈咪?”他问“恶魔的话”浸着汗,皱折着,在他腿上松软地放着。
“你什么都可以吃。”她说,紧紧地搂着他。但他的身体令她异常惊骇地木然。我不该对他大喊,她烦乱地想。没对他大喊过就好了。
但她应该能做得更好,她答应过自己。因为邮递员很快就要来了。
“我想恶——我想狗会吃了我们。”泰德说。
她想回答,但没有说出口。
库乔仍然不在附近。品拓发动机轰鸣的声音没有把它引来。可能他睡了;可能地发生痉挛,死了。那会很妙特别是如果他慢慢地痉挛,痛苦地痉挛。她又看向后门。它那么诱人地近。它锁着,她现在已经肯定了。人们出去的时候,他们总是锁上门。试着冲向门只是一种有勇无谋的做法,特别是邮递员就要到了。像真的一样把它在脑海中过一遍,维克有时这么说。她不得不这样,因为它是真的,最好假定库乔还活着,它就躺在那两扇半开的车库门后,躺在阴影里。
想到阴影的时候,她的嘴湿了。
已经十一点了。
大约四十五分钟以后,她在泰德一侧汽车道边的草丛里看见了某样东西。
又经过了大约十五分钟的仔细观察,她确信那是一个手柄上绑着磨擦带的旧棒球棒,它就半隐藏在茅草和猫尾草丛中。
几分钟以后,就在中午前,库乔从谷仓里跌跌碰碰地走了出来,在火热的太阳下眨着它红色、粘乎乎的眼睛。
当他们来让你病倒,
当他们把那辆车开到一旁,
当他们来招唤你;
让你可怜的身体滑落无傍
吉里加尔西亚的声音,流畅但是有些倦怠,顺着厅飘过来,它在不知谁的晶体管收音机中被放大、扭曲,直到听起来像是沿一段长钢管飘过来。附近有人在呻吟。
那天早上,当他下楼到那个散发着怪味的工业卫生间去刮胡子和淋浴时,看到尿壶里积着一滩不知谁吐出来的东西,一个脸盆里有许多干血。
“快些,快些,苏嘉丽。”吉里加尔西亚唱道“一定不要告诉他们你知道我。”
斯蒂夫坎普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口,这里是波特兰基督教青年会的五楼,斯蒂夫向下看着斯普林大街,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糟糕。他的头在疼。他一直在想多娜特伦顿和他是怎样玩遍了她——玩遍了她,然后四处悠荡。四处悠荡干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真希望自己是在爱达荷州,最近他一直在想爱达荷州。那么他为什么不停止观望,马上就去爱达荷州呢?他不知道,他不想知道。他不想让所有的这些疑问钻得他脑子直发疼。疑问对宁静的心态只会有反作用,而宁静对于一个艺术家的发展是必须的。
他今天一早在一面斑斑点点地沾着牙膏的镜子里看见了自己,他想自己看起来老了,确实老了。回到房间里的时候,他看见一只蟑螂在地板绕着弯匆匆地穿过,这个征兆很不好。
她没有刷我是因为我老了,他想,我没有老,她这样做只是因为她有痒要擦,因为她是只母狗,因为我已经给了她一匙要的药。英俊的老公对他可爱的小纸条会怎么看?他仔细想过没有?
老公收到他可爱的小纸条没有?
斯蒂夫在做烟灰缸用的瓶盖上把烟弄灭了。这真是一个中心问题,不是吗?这个问题回答了,其它问题的答案自然找到了。他结束这件事之前她控制了他,叫他滚(她羞辱了他,可恶),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很可恶。
突然他知道要做什么了,他的心在期待中重重地跳。他把一只手放在口袋上,硬币被他拨弄得叮当响。刚过中午的时候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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