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曲辕犁与长直辕犁的比试就这样在无数人高呼“陛下英明”的声音中缓缓落下了帷幕。“贞观奖”这三个字也在很短的时间内成为了朝堂上被许多人谈论的话题。有些人觉得这的确能促进大唐的发展,楚王李信的想法是有道理的,而另一些人则觉得这是在“舍本逐末”,盲目地追求奇技淫巧却忘了种植的本义是勤劳的农夫日复一日的努力劳动。
对于后一种想法,李信嗤之以鼻。
这就是儒家学说的极大缺陷,喜欢过分夸大人的主观能动性,同时又过分轻视那些能够帮助人们提高工作效率的手段和工具,将其全部斥为奇技淫巧,认为是人本性上的懒惰和贪婪才催生出了这些“花里胡哨”或者“华而不实”的东西。实际上呢?这种观点完全错了。
时至今日,李信依然清楚地当年历史书上的一段话。这段话并不重要,因为在课本上它并不是加粗的黑体字,只是普通的灰色宋体,表明它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补充材料,仅仅是为了还原当时的历史背景而已。但偏偏就是这段话,让李信永远无法忘怀。
这段话讲了一个故事,讲的是蒸汽火车问世之后,有好事者举行了马车与蒸汽火车的赛跑。一开始,马跑得比火车快。人们欢呼雀跃,嘲笑火车的笨重。然而,火车很快就完成了加速的过程,远远地将马车甩在了后面。在这之后,无论骑者如何挥动马鞭,火车都那样无动于衷地向前驶去,只留下黑烟汇成的长长的轨迹,苦涩地被吸进所有人的胸腔里。
李信无数次想象过自己如果是那个骑者的话,会是何等地绝望。
那个人,那个骑手,他跨上了自己所拥有的最强健的马匹,使出了自己引以为傲的骑术,拼尽全力想要证明一些东西,试图成为英雄,谁知道却只成为了向风车发起挑战的唐吉坷德。
明明全力以赴却遭遇挫败,只有品尝过的人才知道那是何等万念俱灰。
人力是有尽头的。李信看过太多活生生的例子。在人们还觉得计算机无论如何都无法学会思考和决策,永远不可能攻克围棋的时候,人工智能已经可以将人类最顶尖的棋手,公认最接近于神的那个人,按在地上反复摩擦,摩擦到那个人在棋盘面前洒下热泪,最后认输。那一刻,他就像那个骑着马挑战火车的人,也像是塞万提斯说过的那个名为唐吉坷德的骑士。很倔强,很不甘心,但是,无可奈何。
你看,历史就是会这样反复重演。
承认人的力量有局限性,怀着开放的心态去接收从未见过的新事物,如果能够有这样的态度,华夏的未来会是什么样?
说老实话,李信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只是努力地试图去做正确的事情,拼尽全力为大唐打开一个小窗户罢了。至于未来会怎么样,大概只有天知道。
李世民的首肯确立了贞观奖的合法地位。但这只是一个雏形而已,具体实施起来还需要考虑很多细节上的问题。一个发明从申请到最后得奖,中间要经历诸如申报、审核等等一系列的手续,而这些手续都必须由李信一一确认,从而确保绝大多数想要申报贞观奖的人都能顺利地把材料交上来,同时,又能实现将绝大多数无用的沙雕发明在层层上报的过程中逐步过滤。
总而言之,很费脑子的一项工作。李信最后成稿的《贞观奖实施细则》足足写了十来页。当然,他写的时候是从左到右写为横向,完全是从后世人的阅读习惯出发。而最后交上去的折子则是陈幼澜帮他重新誊抄的竖向排版的规范格式。她闲着没事的时候经常会以一身男装拜访楚王府,看看李信又做出了点什么新奇的东西,结果总是被李信抓了壮丁,做些抄抄写写的文书工作。
陈幼澜也吐槽过不止一次了,说李信的这个写字习惯简直莫名其妙,世上哪儿有人横着写字的,而且还从左往右写?
如果她也知道“反人类”这个词汇,那李信相信她肯定会用上。对此,李信也只好无奈。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如此抄抄写写的事情多了之后,陈幼澜也逐渐体会到了从左到右横向书写的好处,偶尔也会忍不住对着李信写的横向原稿感叹道:“你还真别说,看多了以后确实觉得这样横向写清楚多了,而且你弄的这个‘标点符号’还真是好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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