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究竟在喊冤个什么鬼东西,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此时,年轻的大理寺卿脸面上已经收敛起了那副皮笑肉不笑叫人毛骨悚然的表情,现在,他依旧是面瘫的,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笑过……
蹲在地上的白术一听刚才擦着自己脸飞过去的是毛茸茸的蝙蝠——老鼠的近亲,一时间更加是被恶心得手脚发软,蹲在地上几乎忘了站起来,好歹是被身边的纪云一把拎小鸡仔似的拎起来,站稳了还被后者调侃道:“胆子小得猫似的。”
“别这样,”白术抹了把脸,特别诚实地说,“猫不怕耗子,我怕。”
纪云:“……”
白术贴着纪云站好,伸长脖子一看便看见君长知这会儿正板着脸,却看也不看这会儿趴在自己脚边浑身瑟瑟发抖的黄大人,只是眉头一挑,对身边一众蓄势待发的青衣侍卫淡淡道:“给我搜。”
君长知话一落,那黄大人也不知怎么的,大脑袋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西瓜落地似的发出“啪”地一声巨响,而那群本来就各个摩拳擦掌的青衣侍卫闻言,转身便冲进了县府衙门里。
纪云见状,不阴不阳地哼了声,颇为不爽道:“我的人他用得倒是挺顺手……啊,他们也是,不知道挣扎下再动么?这下子又叫大理寺踩头上来了。”
此时白术还不知道这纪云到底是干嘛的,只不过听这话也猜到他恐怕是和那太监也不太对盘……
衙役们原本当然是听黄大人的,但是这会儿来了比黄大人更大的官,黄大人本人整个儿又趴在地上一副要死不活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的模样,一时间众衙役纷纷没了主意面面相觑,等了一会儿后,原本举着那口装了几条黄鳝的大缸的衙役终于反应过来这大官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并不是真的嘴馋要吃这黄鳝,于是便不等君长知开口,吭哧吭哧地扛着水缸准备退散,这一幕被白术看在眼里,她眨了下眼,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长叹:“耶……”
“怎么了?”纪云问。
“那黄鳝不吃了吗?”白术伸长了脖子看那水缸,就好像准备把那几条鳝鱼活生生地给看进自己兜里似的,“怪可惜的。”
纪云皱眉道:“这东西滑不溜揪的怪恶心,你怎么什么都吃?”
“鳝鱼肉嫩啊,”白术一边说一边猛吞口水,苍天有眼,她穿越来这么多天了别说开荤的,就连吃饱的时候那都是屈指可数,“熬粥啊爆炒啊那都是上好的,他们要是准备给扔了你就让他们拿来给我吧!”
白术一边说着,想着爆炒黄鳝那鲜嫩,想着黄鳝粥那香,哈喇子都快从嘴边掉下来了,却不料一抬头,正巧一不小心对视上君长知那双清冷的招子,七月天愣是被冻得虎躯一震,脖子和哈喇子俱是一缩,瞪着君长知已经撇开头来此刻正对着她的后脑勺,没过脑子便冒出一句:“听说鳝鱼治面瘫……”
说完便想要咬了自己的舌头。
纪云一听,不仅没有呵斥身边这小鬼埋汰朝廷命官,反倒嗤嗤地就笑了,平日里也算是威严的大内锦衣卫副使这会儿眉开眼笑地伸手拦过身边那十岁小泥孩那消瘦的肩膀,一副咱俩哥俩好的模样,与此同时,嘴里还不清不楚地念叨着:“可算是捡着宝了……”
……
这一天,黑河村经历了百年来第一个不眠夜。
乡民家家户户几乎都聚集在了这官府的门前,看了一出免费的好戏。
首先是那朝廷来的钦差大臣将冒牌的厌胜术传人白鹿真人拿下五花大绑,先前他好歹还知道狡辩,直到他两眼一翻,愣是说不出皇城观星楼大门两旁先祖皇帝亲笔题的对联写的是什么,这才乖乖束手就擒,如同打了霜的茄子似的,蔫头蔫脑地被扔在了一旁。
人们似乎一时间也忘记了自己被这骗子耍得团团转的模样,正围观得高兴呢,转头来,又看见那朝廷钦差大臣带来的青衣侍卫雷厉风行,从黄大人的枕头底下搜出了一大把的银票和账单,那账单里,有几百里外顺着大黑河往下,下游隔壁县的米商收据单和出货单,收据单是大约半旬以前的,白术掐指一算,隐约算得那时候正好是她穿越过来,牛银花还跟她捣鼓着有什么朝廷来的赈灾官员来送粮……
结果后来衙门也确实放粮了,只不过放的不是五谷,而是麸皮。
原来按照正常的情况,朝廷派下来巡灾的官,通常是和赈灾粮一块儿到位的,所以上一批官员前脚刚走,那黄大人居然胆大包天,后脚便拿了皇城派下来的赈灾粮分散卖给了隔壁县的米商,因此而大发一笔横财——这是那些收据单的由来。
而出货单呢?
原来是黄大人在卖完赈灾粮之后,只留下了卖不上价格的碎米和麸皮,前者熬了那些个比河水还稀的米汤成了所谓的赈灾粥,后者便用来派发给黑河村的村民——不仅发了一笔灾难财,还捞了个好官的名声……正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最近他又的来了风声,朝廷里居然派来了第二批官员下来巡查赈灾情况——而且,这一次来的官是当朝正三品官员大理寺卿,绝对不像是上次那些人那么好忽悠的!
等这大官来了黑河村,随便找路边的村民一问就能问出猫腻:按照规矩,赈灾粥的浓稠程度必须做到“水米不分离,立稻杆不倒”没,而这些天他们派发下去的粥,别说是什么水米不分离了,就是一些白花花的米汤!
贪污赈灾粮款,无论程度,在大商国那都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一想到这,黄大人一时间吓破了胆,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头烂额,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破财消灾,想到了一个够笨但是也足够骗得过乡民的办法——他找到了原本来这儿只打算骗笔横财就跑的白鹿真人,两人合计演出了所谓“龙王爷发怒”的大戏,前者负责唱主角,谎称大黑河水即将干枯,赈灾粮也因此不能走水运运入;而后者则负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着白鹿真人“解决”了“龙王爷发怒”的事情,再连夜从隔壁县以稍高的价格把大米买回来,再雇几艘船只假装朝廷的赈灾粮运送船只在众目睽睽之下搬运来,将那些米分派了去,等到朝廷官员再来时,便可以瞒天过海……
而这些天,眼瞧着那场“龙王爷发怒”的大戏即将唱到尾声,黄大人装模作样袒护了牛家一家先撇干净自己,又找了个理由把他们撵出去,又马不停蹄地前脚刚把卖出去的米高价买回来,隔壁县米商出的货单还没来得及销毁,米也还没来得及散出去,这后脚,君长知便到了,把他抓了个正着。
眼瞧着大势已去,黄大人哭得肝肠寸断悔不当初,那悲伤懊悔劲儿,几乎要哭尿了裤子。
乡民们眼巴巴地看着平日里耀武扬威的“青天大老爷”趴在一个极为英俊的年轻大官脚底下哭成了狗,众人无不叹息:好精彩啊好精彩。
当夜,奉仙镇官府衙门连夜开仓放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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