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臻也便应了,兴致勃勃还拉了张钺苏训一起,一行人骑马去了郊外,远远看见一座庄子,坐落在迎蓝山下,位置和景致都相当不错,面积更是可观,文臻眯了眯眼,道:“看这庄子,倒离州军大营不远。”
毛之仪微微一笑,怅然道:“学生经常去军营玩,只可惜先天体弱,不能习武,不然倒宁愿弃笔从戎。”
文臻看他一眼,道:“你这可能是胎里弱,未必没有机会调养好。”
毛之仪显然不大相信她的话,只是礼貌地笑笑,他身边的小厮长喜倒悄悄多看了文臻一眼。
不多时到了庄子前,几个男子站在门前迎接,当先一人五短身材,方脸重髯,一双细长的眼睛看似不起眼,偶一转侧间却令人有刀锋刮面之感,看见文臻到了,大步笑着迎上,文臻的目光落在他比常人更粗的小腿上,很明显是一个下盘功夫了得的高手,她目光一触即收,对方已经一揖到地,口称刺史大人。
文臻急忙下马虚扶,口称毛先生,毛先生自报姓名毛刚,亲自引路,带领文臻和张钺入内,那庄子内其实倒也并非文臻想象得那般亭台楼阁精致玲珑,相反,风格颇有些大开大合,粗犷豪壮,屋舍很大很多,园子花草却不多,统共也就一个园子,略逛逛就完了,毛先生在园子里设了席,请刺史和长史大人喝酒,也并无湖州富户惯来的习惯,请来歌姬戏班助兴,反而弄来了一帮杂技班子,钻火圈爬高蹿低耍得热闹。
一群粗豪汉子看得津津有味,不住喝彩叫好,其间那火圈火势很大,有几次呼啦一声都快燎到了客人们的袍角,张钺吓了一跳,看一眼神色不动的文臻,也便安静了,毛先生和他的陪客们看文臻始终不动如山,对望一眼,也便渐渐收了大呼小叫,认真看起杂耍来。
其间文臻出去解手,她是女客,主家也没有女主人,自然不能陪着,她身边跟着寒鸦和庄子里一个丫鬟,那丫鬟引着道路,指了地方便在外头等,文臻解了手出来,却不见了那丫鬟,正要寻找,却看见那丫鬟从走廊尽头转过来,她身后一袭白色衣角一闪,依稀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
待她走过来,不等文臻问,那丫鬟便主动解释道:“方才那是我家老爷的客人,唤婢子帮忙取件东西来着。”
文臻笑着点点头,一脸与我无关状,转身回了席,她身边无人时,寒鸦忽然轻声道:“那人肩内有针。”
文臻目光一闪。
回到席间,看看天色,竟然阴沉欲雨,便笑着告辞,毛家父子也不敢挽留,齐齐送出老远,但刚分手告别,哗啦一声大雨倾盆,随即前头探路的护卫赶了回来,大声禀报说是前方山路塌方,暂时过不去了。
文臻叹了口气,回身道:“看样子只能叨扰毛先生了。”
毛家父子喜笑颜开,急忙又将人请回去,安排客房,备上晚宴。今日的雨可不像是挑春节那日的绵绵细雨,而是雷鸣闪电,大雨瓢泼,几人各自回房的时候,走在身侧几乎都听不见身边人说话的声音。
毛先生连连向文臻致歉,道是丧妻多年,家中没有女主人,招待粗疏。因此男客们都宿在前院,后院挪出来单独给刺史大人居住,任何人不经允许不许入内,文臻谢过,和张钺在分隔前后院的长廊前分手时,忽然轻声道:“切莫再入口任何人送给你的食水。”
恰在此时一道闪电豁喇一声,张钺:“啊?”
文臻无奈,转头做了个对嘴拉拉链的手势。也不知道张钺看懂了没有。
毛先生眼看着那盏灯笼在风雨中摇晃着进了后院,才转身亲自送张钺进他的房间。
进了院子之后难免还要寒暄两句,张钺挂心文臻独自居住在后院,怕有什么不方便,未免多问了几句,毛先生都答了,忽然笑道:“张大人对刺史大人如此挂心,可是心中有意?恕老夫冒昧,这男未婚,女未嫁,大人若不嫌弃,老夫或者也可做个冰人?”
张钺吃了一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道:“这话从何说起!”
毛先生笑道:“今日老夫瞧着,大人对刺史大人,可谓一腔赤诚。刺史大人对大人,也是呵护有加,十分爱重,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呵呵……”
“毛先生慎言!”张钺打断了他的话,眉头已经皱了起来,“钺对大人确实爱戴倾慕,但绝不涉于私!大人冰清玉洁,在钺心中也是天人一般人物,断然不敢亵渎,也请毛先生勿要亵渎!”
他这番话说得疾言厉色,语极快,眉间涌起愤怒的潮红,毛先生怔了一怔,随即笑道:“张大人果然正人君子,令人感佩,是老夫妄言了!”
张钺冷下脸不说话,毛先生也觉得无趣,悻悻告辞离开,他走后没多久,又有敲门声响起,张钺打开门,不禁怔了一怔。
门外站着一个妖娆妇人,手中端着一盏瓷盏,正眉眼含春地看着他,娇声道:“雨夜寒气重,奴家来给大人送热汤。”说着便要进门来。
张钺砰地一声关上门,险些没撞扁她鼻子。
那女子却是先前玩杂耍的江湖艺人,身手灵活,张钺关门的时候她已经进门半条腿,张钺关门她急忙后退,身子一晃,瓷盏倾倒,里头热汤泼了张钺一头一脸。
那妇人娇呼一声,急忙伸袖要替张钺擦拭,张钺横肘一推,门一关,背一抵,那妇人竟还轻轻撞了几下门,又在门外低呼几声,眼看张钺不听不答油盐不进,只得悻悻走了。
张钺这才舒口气,靠着门板缓缓坐下来,擦了擦湿透的衣领和脸,刚想换衣服,忽然顿住手,望向外头雨幕,脸色大变。
这个毛先生不是好人,弄个女人来蛊惑自己,会不会也会对刺史大人使什么手段?刺史大人就带了几个人,单独住在后院!
这么想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下腹一痛,宛如刀绞,张钺脑中轰然一声——不是美人计,是毒计,方才那汤有毒!
刺史大人危险!
得立即通知她赶紧离开。
他踉跄起身,一头栽入茫茫雨幕中。
他的身影刚刚穿门而出,长廊尽头,毛先生缓缓转出,看着那雨地里挣扎而出的背影,唇角微微一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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