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氏的族长胸前戴着一朵象征富贵长寿的牡丹,他身上穿着自己最好的袍子,上面绣着祥云与仙鹤,但这些仙鹤与祥云却被一块块的血迹所污染,他的脸上也沾满了血跪在地上,若非这些血衬托,也无法看出他那宛若死灰的脸。
伏完氏的族长早已死去倒在旁边,许多幸存族人哭着奔跑着逃离家园,然而大火的肆虐刚刚结束,虬龙已经把脑袋扎进漳河吸了大量的水,然后大口喷出冲向了虬龙镇那些被大火烧塌掉的建筑。
多少年来安定祥和的虬龙镇,第一次尝到了水深火热的感觉。
暴氏族长举起自己的双手,在自己的大寿这一天,虬龙为他送来了最残忍的礼物——将他的家族子弟整整齐齐地送到了阴间。
他悲愤地双眼泣血,大声地呼号道:“龙君,这是为什么呀!我暴氏与伏完氏世世代代忠心服侍你,没有过片刻的懈怠,为何你却这样的冷血无情,要把我们斩尽杀绝!”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虬龙也看不见地面上和某个老头的哭泣,它依然盘旋在空中疯狂地大笑着,在自我的梦境中与往日的敌人对话:“你看什么看!你这个残酷无情的人修!你当初从荒野中把我抓过来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今天!我在万蛇蛊中逃生出来,便发誓要除掉你,掌握我自己的命运!”
“如今我已经贵为青龙,而你只是天地间的一缕尘埃!”
它自言自语间飞回到了漳河的水面上,此时的河水清澈了许多,水面的波纹缓缓地流淌着。
虬龙猛然低头看到了水面,它看到了水中的龙躯,并不如自己想象得那样健壮强大,波光中倒映着的也不是青色的鳞片,而是原来就有的暗淡无光的黝黑。
它看到了自己头上的独角,看到了脖子后面的翼膜,顿时浑身颤抖了起来。
“这是我吗?不!这不是我!我是青龙啊!”
“我渡劫了啊!紫色雷劫难道不是真的吗!”
它在漳河的上空疯狂地游走盘旋,在水中倒映的画面中寻找自己的真身,最终失望地大叫:“这只是一场梦吗!我被梦境给骗了啊!”
虬龙猛地回头看到不远处那残破的虬龙镇,镇里的城墙和堡楼都坍塌了,上面缭绕起黑烟滚滚飘向天空。有些城墙的倒塌处却有洪水卷着人畜涌出,好像这座坞堡遭受了水与火的双重打击。
它自欺欺人地对着残破的虬龙镇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虬龙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对着自己冷笑地自嘲道:“八百年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
它随即发出了怒吼的咆哮:“老天爷,这是为什么!你在耍弄我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它内心中有一种东西破碎了,过往的一切努力,伪装和钻营都变成了废墟和笑话,它杀死了自己的信徒,毁掉了自己的基本盘,还有什么希望吗?
虬龙体内的元婴也陡然塌缩,快速地倒放了它进阶的过程,逐渐消减缩小为一颗龙丹。
它现在空虚到了极致,甚至不明白存活的意义,修行的目标就是这样来来回回地毁掉吗?
虬龙试图接近这镇子,看看有没有什么挽回的余地,但它低头看到的是遍地的哀嚎,以及充斥在空气中不化的怨念。所有人都在悲痛泣血,都在高举起双手问为什么。
如果咒骂只是仇恨的话,那些绝望高呼的为什么,就是仇恨到极致的翻倍,是无穷无尽的滔天愿念。
他梗起脖子昂起头长叹,双眼中流出两行龙泪,无奈地说道:“事已至此,悔亦无用,道心已经破碎,境界已经跌落,深仇大恨也已经结下。”
“昔日你们香火供奉我八百年,如今仇怨也可谤我几百年,为了你们仇怨倍增而不得报,反而怨念日重,无奈何,只好把你们全部都杀了吧。”
它继而狂嚎一声,脸色顿变变得凶残狞厉,毫不顾及地朝着虬龙镇猛冲下去,见到无论男女老少就是一通狂咬喷火,一时间惨叫声痛哭声不绝于耳,整个虬龙镇变作了人间地狱。
只见一道人从西边的云层中降下来,脸上带着些许悲悯的神色,又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两种表情竟能融合到一张脸上,甚是奇怪。
这道人正是甘宁,它见那龙把虬龙镇两大家族的人活活烧死咬死,正准备继续扩大杀伤面的时候,便出口制止道:“好一条虬龙,你被梦境所惑犯下了罪孽,本来情有可原,没想到醒悟后竟然将错就错,变本加厉,可也真真算是入了魔道了!”
那虬龙咬得满嘴是血,从废墟中飘飞起来,此时得样子显得更加恐怖诡异,真正地算的上一条魔龙。
它见此人是被自己占便宜丢了宝贝的甘成子,倒不急着起对敌的心思,反而给自己辩解开脱道:“他们心怀仇恨,背着恶梦,继续活下去也是痛苦,既然活着是个痛苦,倒不如我帮帮他们的忙,把他们全部都送下去,到了阴间喝过孟婆汤,就忘了上辈子的事情!”
这番谬论辩解把甘宁给气笑了:“好个孽龙!你为非作歹,滥杀无辜,合该领死!”
虬龙又一阵仰天长笑,笑声中带着哭腔,随即低下头来说道:“一场天灾洪水,千人万人死亡,一场大旱百万人饿殍,这天底下死亡本来是最寻常的事情,我才不过杀了几千个,与天灾相比根本不足道哉。况且他们活着必然是与我为仇与我为害!宁我负人,人莫负我。”
甘宁又怒道:“巧舌雌黄,天灾乃是自然之理,非人力所能抗衡,而你却倒行逆施,残杀生灵,贫道今日当替天行道,将你诛杀。”
虬龙突然回味起甘宁说的第一句话,警觉又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被梦境给迷惑了?”
它突然醒悟了,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你搞的鬼!你这个王八蛋,老子早不知道你是个阴险的混蛋,否则就算违背禁制也要先把你给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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