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想了一阵,复又道:“我记起来是哪一家了,是得月楼对门的春意闹,对,就是春意闹,我说他家的点心不如得月楼好吃,那老板还出来说话了的。”
顾惟玉舒展漂亮的手指轻敲窗台,太监何枯,春意闹酒楼的老板,天香楼杏姑,此间一串,他们岂不就是赌船的背后庄家。杏姑不写账本,因为她自己就是庄家,她接下单子,其中赔率几何,她自己心里一清二楚,何必再写账本落人口实。
他一双美目朝杏姑父女看过去,正好瞧见昨日的那个书生,还有,他后头的那位官家小姐,今日倒是个好日子,该来的、不该来的,通通都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开了新文,分了心,各位看官见谅。
☆、晚坐天香楼
果真东西两头都没有了厢房,小二带着霍青棠三人到中间一个空着的厢房坐下,太湖上将要行船的船只已经齐聚在了湖面上,十八艘船一字排开,范明瑰握着腰带上的荷包,指甲微微颤抖。霍青棠则在她身旁道:“没事的,我都看好了,你别怕。”
夕阳西下,大片的红云滚滚,晚霞似锦铺开来,范明瑰握着荷包,定声道:“生死由我,与人无尤。”
闵梦余瞧她二人作态,似是要奔赴疆场一般,两个姑娘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只差执手相看泪眼,他轻轻一咳,插话道:“二位姑娘,能否听闵某一言?”
范明瑰的眼睛里似乎泛出泪花,她别过头去,霍青棠叹一口气,道:“闵家哥哥,想来你已经知道我们要做甚么了,这一举势在必行,你莫要阻拦我们。”
这丫头片子的话甚是好笑,谁要阻拦她们了,闵梦余依样学着青棠叹了一口气:“二位姑娘,能否与在下说说你们欲买哪一只船,在下虽不才,对船只也是略懂一二的。”
闻言,范明瑰也不哭了,转过身来,直愣愣瞧着闵梦余,开口道:“真的?闵家哥哥莫诓我们,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们过去万万是不曾赌过的。”她一急,嘴里也不唤闵梦余闵公子了,也换成了闵家哥哥。
闵梦余灿烂一笑,又带了三分痞气,哼道:“二位姑娘哥哥都叫了,我岂能不管你们,谁都能不管,妹妹却是万万不能不管的。”范明瑰破涕为笑,拉着霍青棠连声道:“这个哥哥认得好,我又沾了你的光了,青棠,你就是我的贵人,时时都能沾你的光。”
“好了,二位姑娘可以告诉在下你们有何打算了吗,在下洗耳恭听。”
霍青棠瞧窗外一眼,太湖上的龙舟都已经在船尾插上了旗帜,她指着插有凤凰旗的凤艒舰道:“凤艒是快船,肯定能角逐进决赛,赔率一兑九,我想押凤艒。”
闵梦余走过来,瞧着湖面上这些或新或旧的船只,笑问她:“篾舫一兑十四,为何不压篾舫?我看篾舫也能进决赛。”霍青棠扬起眼眸,惊奇道:“闵家哥哥,篾舫是仿制朝廷黄船的快舰,但制式并不太好,我觉得凤艒一定能杀出重围。”
“既然是赌,就赌赔率最高那一只,篾舫年年表现平平,今年来了新的庄家,或许庄家胃口大,能吞下篾舫也说不准。”闵梦余并非信口胡说,往年苏州城里的赌船可没来何枯这个大太监,他掌管用度采买,身家定然丰厚,既然他掺和了进来,肯定是在背后坐庄大捞一把,他想捞钱,自己就让他吐出一口肥肉来。
顾惟玉的手指从窗台上移开来,轻笑道:“压凤艒,一万两。”
蓝浦接过银票,找杏姑去了,半刻后,蓝浦拿了一张回条上来,回道:“那杏姑说了,赔率变了,凤艒昨日还是一兑九,现在变成一兑六了,降了三成有余,咱们今日才买,亏了。”
宝卷瞪着一双大眼,嗤道:“他们怎的不去抢钱,朝令夕改,还想不想做生意了。少爷,这一日之间,咱们就亏了三万两银子,这可如何是好?”
顾惟玉捏起回条收好,浅浅一笑,也不回答,只道:“你只管坐好吃好,饿不死你。”
杏姑抱着琵琶走上了三楼东侧最边上的一间厢房,杏姑一动,蓝浦就跟了上去。厢房里有个穿着朱红色锦袍的瘦子,那人下颌上正有一道疤,此人正是春意闹酒楼的大东家关丝丝。世人只知春意闹是他关大老爷产业,却没几个人知道这太湖边上的天香楼也是他关家的产业,就是城中最受追捧做笔墨瓷器生意的阅微斋也一样是他关大老爷的家当,他幽幽一叹,他身家丰厚得能买下半个苏州城了。又要到一年一度的赛龙舟了,每年这个时刻,就是他关大老爷最高兴的日子,年年都有那么多蠢货自己将钱送上来,这不,又来了一个。
接到了大单,杏姑便会亲自来一趟,以便他们随时调整策略,杏姑奉上一万两银票,笑道:“黄龙形势虽说不如旧年,还是最赚钱的那一只,喏,这一万两买凤艒,不如让凤艒出局,彻底让他们打水漂算了。”
关丝丝关大老爷笑眯眯的盯着那张银票,“一万两?哟,出手不凡呐,让人家空手而归总是不太好,不,凤艒要出线,且初赛要以最快的速度出线。凤艒初赛先得了第一,那还怕他们决赛不押宝?这一万两虽好,后头的才是真好。”说罢,他复又幽幽一叹:“这一番总能够将得月楼买下来,他们也风光太久了,是时候给我春意闹让位了。哼!”
杏姑点头,又道:“那何大人那边,怎么分成?”
关丝丝细长干瘦的手指抚过下颌上的那道疤,眯起眼睛道:“胖太监有的是钱,亏了找他,至于赚多少,谁又说得清呢。”
下头愈发热闹了,杏姑抱着琵琶退了出去,蓝浦轻巧躲开,末了,她又瞧了里头的那位关大老爷一眼。蓝浦下了楼梯,她没瞧见天香楼外面的屋檐勾角上还藏着一个人,那人听了半天后,轻巧的翻进了二楼最东侧的那间厢房。
黑衣人身姿潇洒轻盈,她冲着里头的少年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白牙:“少主,媚春听得很清楚,关丝丝那厮亲口说要让凤艒舰进决赛,而且是以最快的速度出列。”
二楼东侧坐着一个少年,恰巧就在关大老爷厢房的正底下,少年的打扮很是奇怪,他穿着色彩浓烈的一身衣裳,衣服本身是罗兰紫,两边袖口又添了一圈圈的翠绿色,这种配色,真是奇特无比。少年的头上编了辫子,他又把满头辫子束成了一个髻,还用一根筷子粗的金簪固定住,任谁见了他,都止不住多瞧两眼。
附在勾角处的是一个姑娘,那姑娘穿着夜行衣,勾勒出丰满有度的好身材,少年听了她的回话,倒了一杯茶,又往里头添了一点醋,一口饮下。林媚春咧嘴一笑,附在少年耳边嘀嘀咕咕几句,少年浓眉下有一对耀若星河的明眸,他仰头瞧了楼上一眼,冷冰冰道:“他该死,死之前先给我把吞下去的吐出来。”
那姑娘也学着他仰着头,瞧着楼顶上,听少年说完话,她转身就要往门外跑,少年冷喝一声:“去哪里?”林媚春又是一笑,“少主,我肚子饿了。”
少年丢给媚春一个包袱,“把衣服换了”,说完就掀开帘子出去了。
蓝浦捏着点心站在楼梯口上,杏姑依旧抱着琵琶在那里咿咿呀呀的唱,她觉得好笑,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姑娘,竟然还是赌局的庄家,这岸上的人可真复杂,正应了那一句,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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