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候饶有兴味地听着属下的密报,脸上露出了不可琢磨的神色。“这么说,闵致远确实去了本王那个七弟的府邸?他倒是挺会钻营的,连老七那么谨慎的人也不例外呢。”话虽如此,他却丝毫没有动怒的表示,这让侍立一旁的周严十分不解。
“殿下,闵致远枉顾您一直的栽培,竟然在这种时候到勤郡王府去,其心可诛!”周严的神色有些不以为然,“此事若是传扬出去,那些一贯忠心于殿下的人恐怕就会有所动摇,至少应该严厉训斥他这种背地里的勾当!”
“你真的认为这样做有用吗?”风无候收起了脸上懒散的表情,正色道,“不说本王麾下像闵致远这样品级的地方官本就不多,单单就他拜访老七这件事,最多算是礼貌而已,本王用什么借口去干涉?还是你认为本王什么时候有了可以和萧家抗衡的本钱?”
周严顿时哑口无言,为了出一口气而自损士气,确实不是什么好法子。风无候一向暴躁易怒的背后却隐藏着如此深的心机,说出去谁会相信?“是属下考虑欠周了。”周严低下了头,思索半晌又进言道,“但七殿下选在这种时候接触闵致远,属下不得不怀疑他的用心。就凭他最近几年逐渐膨胀的势力和皇上的信任,足以让他在朝中立于不败之地,又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风无候摇摇头,惬意地品了一口茶,“敬之,对于老七的举动整个朝中看得懂的没有几个,你就不必瞎琢磨了。再者,闵致远的脾性你还会不知道?只要别人抛过一个诱饵,他总会上钩的。山东布政使这个位子虽说不上有多重要,但毕竟油水很足,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所以才四处卖好。不过这个人确实得好好盯紧一点,虽然他是靠本王起家的,但难保不会因为他人的引诱投过去。眼下却不必太紧张,夺嫡之争尚未尘埃落定,闵致远应该知道如何决断,毕竟跟了本王,倘若事情有成,将来就跑不掉一个辅臣的位子。”
几句可以说是大逆不道的话吓得周严面如土色,幸好四周没人,刚刚报事的下人也已经退去。“殿下,虽说是在王府,您还是小心为上,如此话语若是传扬到皇上耳中,那可是要犯忌的。”周严可不想因为几句话毁掉一直以来的谋划。
“敬之还是这么谨慎,放心吧,本王有分寸。”风无候头也不回地道,眼中闪过野心勃勃的光芒,“在父皇眼中,强者为尊这句话也是铁律,否则他大可立即将萧氏册为皇后,这样便可轻而易举地将老十一立为储君。之所以让萧氏权摄六宫却不封后,正是考虑到已经年长的诸皇子。群雄逐鹿,胜者为王,最后能幸存的也许可以勉力和无惜一拼。可惜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哈哈哈哈!”
风无候这阵突如其来的大笑让周严感到心中一片冰冷,皇子们一旦溃败,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夺去爵位,软禁终身,更糟糕的则是干脆利落地被清楚。皇朝传承至今,这种弱肉强食的做法便从来未曾改变过。而他们这些主子后面的走狗呢,一朝功成万骨枯,即便辅佐的主子登上了御座,也可能不得好下场,万一主子失败,那他们便只有丧命的份,一个不好还可能落得抄家灭族的结局。
与此同时,另一个也应该归在丧命那一类中的人却依旧活得好好的,尽管面貌已经和当年大不相同,但霍叔其比之在五皇子风无昭身边当差时更逍遥自在。神通广大的母亲轻而易举地给他找到了另外一个差事,伺候的就是朝中的新贵章叔铭。这位当年的探花郎通过父亲章衍的鼎力扶持和岳丈唐曾源的门生弟子的不断运作,短短几年间连升数级,从内阁侍读一路升迁至正四品的通政使司副使,前途绝对无可限量,谁能想到这个让京城的名门公子羡慕不已的新贵,几年前只是个穷困潦倒的书生?
“老爷,刚才老太爷那里有信来了,听说这次能谋一省按察使的位子。”霍叔其早改了姓氏,不过是当初盛亲王府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家奴,谁会认真搜索,因此海捕文书早就撤了。他顶了一个叫杜彬的名头进了章府,很快就凭他多年在王府里淬练出来的经验本事,很快得以重用,章叔铭仅仅考察了他一个月,便直截了当委了他总管的差,更是将不少机密大事交给他去做。
“杜彬,此事可有其他人知道?”章叔铭虽然大为意动,但出于谨慎,还是不得不多问一句,“老太爷还有什么别的嘱咐么?”
杜彬垂手而立,恭恭敬敬地答道:“回老爷的话,此事除了奴才,没有其他人晓得。老太爷那里只是嘱咐老爷行事小心些,莫要让那些眼馋的人抓住把柄。这次朝廷似乎要调动不少地方官的官职,老爷的名字混在里头,应该不会激起什么异动。”
“那就最好。”章叔铭沉着地点了点头,短短几年能奋斗到如今的地位,靠得无非是章家和唐家根深蒂固的人脉以及自己灵活的手腕。为了前程,一个姓氏算什么,一个未婚妻又算什么,只论自己如今拥有四品的官职和美貌有才的妻子,就是一个普通的探花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自己还年轻,为官之路还长着呢!
“另外,老爷,听内院的丫鬟说,太太最近一直闷闷不乐的,似乎身体不太好,是否要请一个大夫?”杜彬小心翼翼地问道,目光却偷瞥了一下主子的脸色,似乎想确定什么。
果然,章叔铭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语气也强硬了不少。“哪有此事?简直是胡说八道!杜彬,你好好去清查一下,哪个丫头仆妇敢背后嚼舌根,若是找出来重责三十,立刻撵出去!主子的事情也敢胡乱传言,我章家可是家法森严,哪容得下这种不知好歹的奴才!”章叔铭说得义正词严,仿佛他生来就是在这个名门长大的一般。
“奴才记下了,一定好好盘查,绝不会放任这些流言。”杜彬心领神会地点头应道,随后躬身一礼后退下。
章叔铭露出微微的冷笑,别人看不出这个总管的真面目,他又怎会不了解其中奥妙?作了唐家这几年的女婿,他算是了解岳母大人的手腕了,不管是府中上下的奴仆还是唐曾源本人,根本就是揉捏在她手中的玩物而已,枉论自己那个对母亲敬畏惧怕的妻子?杜彬,只看这个姓氏就能觉察出其中的警告之意,只是她可以放心,再还没有建立起足够的势力前,自己一定会安安分分地作一枚称职合格的棋子。
杜氏漠然地立在房内,毫无表情地听完了杜彬的回报,仿佛其中谈论的不是自己的女儿。“嗯,我知道了,杜彬,章叔铭那里你必须再盯紧一些。这个人野心太大,驾驭得不好便容易伤到自己人。多年的处心积虑才找到这样一个符合所有条件的人,不能就这么糟蹋了。至于小柔那里,你照他的话去做就是,用不着怜惜。不能管好丈夫是她的失职,整天哭哭啼啼的样子算怎么回事,那些琴棋书画都白学了么?”
杜彬仿佛对这位太太指责自家女主人的言语毫不在意,低头应了声是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老爷这些天回府都晚了些,每次都是满脸疲惫地归来,我打探的时候他都说是应酬。我寻思着会不会太太镇压不住他,他就出去寻野食了?”
杜氏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起身踱了几步,这才转过头来道:“看来我要和小柔好好谈谈,别的姑娘家嫁了一个有才有貌的郎君就够了,她却还挑三拣四地嫌别人人品不好,也不想想自己当初迷恋地和什么似的。实在不行就只能挑两个懂事的过去伺候了,好歹章叔铭也已经是四品官了,没两个通房的也不成体统。”
杜彬这回却不插话了,虽说暗地里有亲,但他早从母亲那里得知了杜氏一向的为人秉性,因此一直守着缄默这一条,多报少说,但显然今次杜氏并不打算让他这么容易过关。
“杜彬,我让你跟着章叔铭可不是想让你做一个简单的耳目,否则也不会煞费苦心地为你安排身份。”杜氏走近了几步,颇有深意地瞥了瞥低着头的年轻人,“你还年轻,自然不会想着一辈子这么混下去吧?若是能让章叔铭格外另眼相看,也许能更进一步也说不定。”杜氏继续蛊惑着,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说话的对象已是捏紧了拳头。
“多谢夫人提醒。”杜彬恭谨地答道,语调却没什么变化,“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让夫人的夙愿得以实现。”他的头更低了些,“总而言之,为了达到大家一直以来想要达成的愿望,即便再卑微的事情,我也会勉力去做。”
屋里顿时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气息,无论是杜氏还是杜彬都没有再出一言,两人默契地都沉入了往事的回忆中。对于这些执着于阴谋的人,一遍又一遍地从以往的经验教训中提取未来的计划是家常便饭,因此丝毫不觉时间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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