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无论是皇帝还是风无痕都没有张扬遇刺之事,但那些市井流言却早就传开了。于是乎,贩夫走卒之流纷纷议论着七皇子回京途中的惊险,时而发几声感慨,那些好事的更是神秘兮兮地猜测起幕后主使来。直到顺天府尹杨臻察觉到这阵不同寻常的风波,派人予以警示之后,京中的流言才稍微少了些,然而,那些暗流却更加汹涌了。
不欲掺和进来的王公大臣无不闭门谢客,此时此刻,谁都知道只要一步走错,不仅会搭进自己的大好前程,就连身家性命也不见得保得住。那些希望借此进身的官员则是上窜下跳,希望能巴结上一个好主子,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次收获可能最丰厚的豪赌,因此无不争先恐后。京城中的每个皇子府上总是人头攒动,大家都知道,皇帝立储恐怕就在眼前了。
对于门口簇拥着的那些低品官员,风无痕只感到头大无比。这个节骨眼上接见这些人,若是传扬出去,恐怕招人疑忌是一定的了。前一次朝议的进言风波他已经从师京奇那边听说了,父皇的态度仍然有所暧昧,怕的就是一党独大,将来新君压不住阵脚。眼下自己问鼎大宝的可能性有十之七八,若是这个当口出什么纰漏,那就太不值了。
他正在那里烦恼着,便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陈令诚笑吟吟地走了进来。算起来他已是将近一年没见到陈令诚了,对于这位跟了他已经有十年的老人,若是说没有依赖感是不可能的。不管是什么事情,陈令诚总是能理出头绪,有的时候风无痕甚至会有错觉,仿佛那个人是宰辅而不是太医,说起来太医院的那个地方实在是容不下这样一尊大菩萨。
“陈老,你可是回来了,此次去淮安替鲍大人诊治,可是真的耗日长久啊!”风无痕竟是趋前几步迎了上去,脸上全是欢容,“你回来得正好,绪昌那边已是忙得头绪皆无,已是在我这边唠叨了好几次了。”他突然瞥见陈令诚的脸色似乎有几分奇怪,立时又醒悟到了什么,连忙挥手对书房中伺候的几个小厮吩咐道,“本王有事和陈大人商议,你们全都退下!”
待到房门掩上之后,陈令诚才换了一副郑重其事的神情,“若只是替鲍大人诊治,我也不会耽搁这么久。我是猜度皇上心意才用了中平之术徐徐医治的,否则就鲍大人那点心病,哪用得了这么许久?朝局千变万化的时候,还是用老人支撑更好,鲍大人一向严正,若是有什么差池反而不美,毕竟皇上是要留他给新君使的。”他直言不讳地道,“反倒是我在淮安走街串巷,听到了不少传闻。那个已经覆灭的两淮世家好像是和京中的权贵牵扯很深,若是我没弄错,牵涉到的应该是几位老王爷。”
风无痕脸色大变,自从上次在水玉生烟中无意撞见理亲王开始,对于那几个韬光养晦的老王爷,他就有一种深深的忌惮。虽然他们不管事已经多年,但是光是凭几人根深蒂固的人脉,要号召几个朝臣还是很简单的事。再加上他们都是自己的叔伯辈,竟是只有礼敬的分,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得。若是哪个皇子小觑了这些人,绝对会为自己的短视付出代价。
“陈老知道是尹家当年往来的是哪家王爷么?”风无痕禁不住问道,尽管他也知晓这个问题很难有答案,但还是想弄明白究竟是谁付出那样的代价想要除掉自己。
果然,陈令诚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殿下,当务之急不是要查明哪个王爷和他们勾结,而是要弄明白当初的事情背后究竟有怎样的阴谋。皇上突然将你遣出京城,又借此机会炮制祥瑞,召回展破寒,心意已经不言而喻。那么,现在要注意的便是背后的暗箭,须知储位一天未定,你的安危也就一天不得保障。甚至就连储君也是可以废立的,若是有人借机行诬陷或是嫁祸之事,难免皇上不会改变主意。”
风无痕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身在皇子之位能享多少尊荣,然而,暗地里又有多少腥风血雨?确实,眼下父皇看重的就是自己,但将来如何是难以保证的事。自古君王废立储君也是常有的事,成为皇太子只是当一个更大的靶子而已。“陈老,谢谢你的提醒,我心中有数了。”他沉重地点了点头,心中已是沉甸甸的。
与此同时,越起烟正在缅云轩内接见越家派来的人。大约是越明钟知道这个孙女和他的堂兄越乐自**好,因此一直都派他前来联系。然而这一次,始终摆着一副沉静脸孔的越起烟实在忍不住了。
“七哥,家主究竟是什么意思?”越起烟的眉头蹙成了一个结,“有了殿下这个靠山还不知足,居然还和京城的其他皇子眉来眼去,难道他想要来一招良禽择木而栖的好戏么?”她毫不客气地斥道,“越家能有现在的场面,甚至罗家都只能惟马首是瞻,靠的正是殿下的帮衬,此时居然还想着自己一家的荣辱,一定又是家里的那些执事在起哄吧!”她冷冷地瞥了越乐一眼,目光中全是鄙夷和不屑。
越乐尴尬地缩了缩脑袋,对于这个堂妹的能耐,他一向是佩服到了极点,居然能凭着一封信猜着九分,实在是神乎其神了。“启禀闽妃,家中那些执事确实以为不该将希望寄予一个人身上。”他斟酌着语句,小心翼翼地说道,眼睛还不停地四处张望,“眼下皇上虽然极为看重殿下,但将来的事谁都保不准,因此他们认为还是谨慎些的好。”
越起烟的脸上露出了讥诮的笑容,“那些短视的家伙只会在旁边鼓噪坏事,难道家主也由得他们胡来?如今的越家早就和殿下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居然还有人打着别样的主意,怪不得人道是越家‘人才济济’呢!”她刻意加重了“人才济济”四个字,对于家中的那些自命不凡的叔伯,她是无奈到了极点。如此看不清形势,恐怕将来即便风无痕登基,越家也是难以倚靠的,毕竟爷爷已经老了。
“闽妃息怒,家主也是没有办法,如今他老人家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那些执事们鼓噪得又厉害,听说还有私下行事的,一时半会无法轻易镇压。”越乐见越起烟冷淡的模样,知道她心中定是大怒,连忙上前解释道,“再者二伯因为您的缘故在家中地位日高,那些心中嫉妒的不是少数,所以难免会有些小动作。”
“小动作?”越起烟一副嗤之以鼻的神情,“算了,我也懒得理这么多,俗话不是说得好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横竖我已经出嫁,今后越家的事情与我何干?”她深深地看了堂兄一眼,突然甩出一句话,“如今罗家的声势虽然远不如越家,但想必罗允谦遭遇大变后也知道事情轻重,今后福建由谁作主还很难说。七哥,你回去不妨撂一句话,以殿下如今的地位权柄,也并非只有越家一个选择。以前越家靠着殿下的声威扩大了生意,今后就让那些执事自己去忙活好了!”
越乐不由大恐,正要开口劝阻,越起烟却已经拂袖离去。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只能无奈地离去,越起烟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无疑是对越家的暧昧态度痛恨到了极点。此时此刻,他也像堂妹一样,对那些在位子上尸位素餐的执事深恶痛绝,就连他也能看懂几分如今的局势,那些人真是白活了几十年的岁数。“一群白痴!”他狠狠地吐出一句话,满怀懊恼地离开了勤亲王府。
尽管对家族极为失望,但越起烟知道,自己当初的婚事本就是基于利益的,倘若失了越家这个臂助,自己在四个女人中并不占任何优势。红如的出身虽然卑微,但毕竟跟随风无痕多年,那点情分是谁都比不上的。因此,她在离开缅云轩之后便匆匆去了户部尚书越千繁的府上,比起远在福建的本家,官居一品的越千繁反而更可靠。
越夫人邢氏一见这个女儿便是一副喜上眉梢的表情,无论是相貌性情还是聪明乖巧,越起烟在女人中都是上上之选。不仅如此,邢氏还听说风无痕对于越起烟宠爱有加,甚至把不少机密事都交与她来经办,这无疑是宠眷十足的表现。因此,她拉着这个女儿闲扯了好一阵子家常,这才让越千繁过来叙话。
“起烟,你说的都是实情?”越千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虽是越氏子弟,但始终都是旁系出身,即便身居高官也是很少管族里的事。和他联系的大多是家主越明钟,其他人和他来往甚少,所以对于本家发生这样的变故,他还是觉得一阵心悸。“这些人竟是全都昏头了,一个个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简直是胡闹!”一向清雅宽和的他竟然出口喝骂了起来,看来着实气得不轻。
“起烟,如今正是紧要关头,若是让七殿下知道了此事,将来对越家的信任定然大大降低。若是他将来身登大宝,那你的秩位上就更委屈了。”越千繁来回踱着步子,显然已是有些乱了方寸,“你说,如今究竟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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