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痕的寻宝工作进行得也不太顺利,由于虑着展破寒的缘故,冥绝行事只能小心谨慎,唯恐被他人钻了空子。自从找到了几次骸骨之后,冥绝就多了一个心眼,常常装作有意无意地去探那些老兵的口气。由于他天生冷峻不善言辞,因此每次都拉着徐春书他们作陪,一来二往,几个侍卫和那些兵卒都套上了交情,行事也方便了许多。
豫陵重地自然非同小可,冥绝琢磨了好久,终于断定苏常和乔清北当时不可能有太大的动作。须知苏常将来还想着将金子取出,因此绝不会埋进陵寝或是其他干碍太大的地方。若是如此,碧珊当年曾经交待过的石碑确实是最可能的场所。然而,这些天来他几乎是寻遍了那些石头做的玩意,从石碑到柱子,甚至连稍大一点的石块都会上前查探,最后始终是一无所获。难道那笔劳什子的财富真的仅仅是传闻?冥绝缓缓摇了摇头,以他对老杰的了解以及此人在苏家的地位,事情应该不是虚无飘渺的传言才对。
既然想不通,他也就懒得再动脑子,横竖他只是个听命于人的角色,这等拿主意的差使还是交给别人好。虽然师京奇留在北京总揽全局,但风无痕身边还有其他幕僚,这件事情也不能老是藏着掖着,就是徐春书他们也是趁早告知的好。他一边想着杂七杂八的念头一边往风无痕居住的地方掠去。
隔着还远的时候,冥绝便瞧见了丰宁居门前站了许多兵卒,心中不由一紧。虽说风无痕一点都没有失宠的迹象,但发落来守陵总不是什么好差使,即便他深知其中内情,还是始终怀着十二分的警觉。此时见这架势,他便心知展破寒已然到了,因此不免有些担忧。对于这个几乎称得上反复无常的人,他可不像主子那般看重,须知风无昭当年就是栽在此人手里,万一事机有变,天知道此人到时会不会背后再捅一刀。
虽然门口的亲兵俱是警觉性极强的高手,但对于熟门熟路且又身手超群的冥绝,他们还是没有丝毫觉察,因此顺利地让他掩了进去。
展破寒几乎是难以置信地听着皇帝的旨意,这么轻飘飘的一张纸,转瞬就可以将他送上青天之上。以一个总兵加兵部侍郎之衔,朝廷还几乎没有这样的先例,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发觉自己这个善于统兵打仗的还有那么一点重要性。然而,这道旨意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风无痕在此守陵的时候送来,究竟有什么更深的用意?
风无痕也同样有些迷惑,就在下午,皇帝的信使送来了这份密旨,让他亲自向展破寒宣读。如此倒也罢了,可是这个侍郎的品级乃是从一品,向来只有真正领兵的副将能获此殊荣,皇帝不嫌麻烦地派人送来此物,无非是让自己送上一份大人情。可是,展破寒在这里兵不过五万,除非自己想叛乱,否则就算能完全收拢这批人马也是无甚大用,除非皇帝有意将其调到别处。
“皇上真是费心了,这道旨意若是传言出去,西北那些骄兵悍将们还不闹翻了天?”展破寒苦笑道,脸上尽是浓浓的自嘲之色,“况且这边是英雄全无用武之地,即便皇上给末将一个兵部尚书的头衔也没有地方使用。”
风无痕眉头一扬,显然有些意外,以往的展破寒在他面前一直表现得淡然而矜持,今日的举止实在是有些奇怪。若是加官进爵还不满足,那此人的野心就实在不是一星半点,自己使用起来也要格外小心才是。“展大人,你不过三十出头就得如此重用,若是还抱怨无用武之地便太过了。”风无痕半是调侃半是正经地道,“虽然你在西北屡屡为人排挤,可是现在是实缺总兵,只要一调缺,不过几年就能混上一品将军,开府建牙自是不在话下。男儿有志确是好事,但知足者常乐这个道理也不得不一并虑及。”
想不到此人如此愚钝,展破寒心中刚刚掠过这个不敬的念头,眼角的余光便瞥见风无痕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能够在西北诸将的排挤下生存下来,展破寒早已熟知人情世故,此时立刻醒悟到对方是在试探自己,不由心中一颤。此时此刻,他再也不敢小觑了这位皇子,和风无昭比起来,无论是城府还是见识,风无痕都强上太多了。突然,他听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已经有些心惊的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拉着风无痕便向角落中闪去。
风无痕犹自一愣,随即便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冥绝,回来了还躲躲藏藏干什么?没见你惊着了展大人么,快出来吧,你这样算什么规矩?”话音刚落,只见眼前黑影一闪,浑身散发着冷肃气息的冥绝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只见他闪着寒光的眸子盯着展破寒不放,仿佛要将此人看穿一般。
醒悟到自己失态的展破寒未免有一种恼羞成怒的感觉,他平素自忖武力超群,很少将侍卫一流的人放在眼中,此时见冥绝潜行到身边才觉察到人影,不禁觉得大失脸面。不仅如此,门外那么多亲兵竟是连一个大活人怎么进来的都没看见,若是换了刺客一流的人物,那便糟糕了。换作风无痕认真追究或是借势发作,他这次恐怕就难逃一个失职的罪责。不知怎地,他一看这位皇子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就有一种发虚的感觉。
“殿下,请恕末将失职之罪。”展破寒单膝跪地谢罪道,“倘若不是冥大人潜到此处,殿下万一有什么闪失,那末将便是万死莫能赎罪了。”
“好了,展大人,这点小事不用时时挂在心上,本王可不是风无昭那样的人。”风无痕突然直截了当地道,“父皇既然将这里许多人的安危托付给你,本王便不会成日里疑神疑鬼。本王自信为人光明磊落,还不会结下太多的仇怨,再者有你的精兵护佑,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至于冥绝,他是神出鬼没惯了,一向就是这个性子,你也不用理会他。”
展破寒愕然抬起头来,正对上了风无痕肃然的目光,心中闪过一丝明悟。自己是否要这么快地就把忠心交出去呢,他突然觉得自己先前的故作清高是那么可笑。像风无痕这般的皇族子弟绝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当年在风无昭一案中的表现,一味装作淡然或是试探不休只会更加降低自己的价值。不管位高权重还是怎地,自己最盼望的永远都是统率千军万马鏖战沙场。
“殿下宽宏,末将感激不尽,今后但有所差遣,一定惟命是从!”展破寒深深地俯首行礼,“末将之前曾经走过歧路,只希望殿下能看在末将还有用处的份上多加体谅。”
话虽不多,但这等示弱的言语出自一位悍将之口,风无痕还是颇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说起来自己现在的处境和当年的风无昭竟是惊人的相似,同为皇后嫡子,同是被差到边远之地,不同的便是母后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父皇对自己似乎也是爱护多于忌惮。如此一来,展破寒跟着自己的风险远比当年要低得多。他自失地一笑,弯腰搀起了这位曾经驰骋疆场,立功无数的将军。
“展大人,无非是同舟共济而已,客气话就不用多说了。”风无痕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为官讲究的无非就是本心,只要本王能够许你前程,不陷你于不忠不义,互不欺瞒,则可为大事而不拘小节。以展大人之才而始终未遇到父皇之外的真正赏识者,不得不说是颇为遗憾。今后也不用你赴汤蹈火,只要你能记住今天这些话足矣。至于上下之分么,外人面前自然得谨守规矩,无人时随便一些也无妨,礼敬这种东西不是放在面上,而应该放在心里。”
对于这样宽厚的皇族,展破寒还真是有些愣了。在西北统共碰到了三位皇族,风寰杰骄横,风无昭高傲,至于刚刚晋封的安亲王风无方则是外表随和,内心根本无法琢磨,因此他几乎是对那些皇家子弟死了心,想不到今日能摊上一个不同寻常的皇子。展破寒恭恭敬敬又是一揖,“殿下既然如此信任,那末将便放心了,今后可是得靠殿下多多提携。”
若非风无痕事先曾经好生研究过展破寒此人,恐怕也不能这么快就建立起对他的信任,尽管这份信任中还掺杂着许多功利的影子,禁不起太多的考量。对于一个出身贫贱的将领来说,想要孤身与世家大族抗衡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展破寒虽然有皇帝这个靠山,却还是耐不住寂寞,几乎铸成大错。倘若不是他悬崖勒马得早,再加上眼下确实找不到可靠而又善战的将领,恐怕他早就被一道旨意赐死了。世事难料莫过于此,皇帝既然敢作重新起用他的打算,那风无痕自忖也不会输于父皇的气量和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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