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钱在老人离开后,犹不放心,去拴上了屋门,这才如释重负。
陈平安问道:“魏羡每天板着脸,你都不怕,朱敛这么和和气气,你反而这么怕?”
裴钱轻声道:“就是怕。”
陈平安又问道:“什么事情?”
裴钱轻声道:“我觉得那个老板娘不是啥好人,加上一个小瘸子,一个老驼背,多怪啊,这儿会不会是黑店?天桥底下那说书先生,讲的那些故事,其中就说到黑店,最喜欢给客人下蒙汗药,然后拿去做人肉包子了。”
陈平安气笑道:“别胡思乱想,赶紧回去看书。”
裴钱唉声叹气地离去。
陈平安已经没心思去翻剩余两幅画卷了,卢白象,隋右边,刚好一个不太敢请出山,就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另外一个,更不敢。
想起裴钱对魏羡、朱敛两人的观感。
其实她的直觉,半点没错。
魏羡看人的眼神,是从高处往低处,毕竟是青史留名的一国之君。
朱敛看人的眼光,则像是活人在看待死人,眼神晦暗,幽幽如深潭,老人脸上挂着的笑意,更别当真。
客栈门槛上,青衫客背对着大堂,抬头望向天边的绚烂晚霞,轻轻拍打膝盖,拎着酒壶,每喝一口青梅酒,就唠叨一句。
“云深处见龙,林深时遇鹿,桃花旁美人,沙场上英豪,陋巷中名士……”
砰一声。
青衫客被人打了一个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也没忘记死死攥紧酒壶。
原来是小瘸子一脚踹在他后背上,怒气冲冲道:“没完没了,你还上瘾了?忍你很久了!”
男人狼狈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沉声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瘸子瞧着有些陌生的穷酸书生,便有些心虚,硬着头皮大嗓门喊道:“你谁啊?”
这位青衫客一本正经道:“你喊九娘什么?”
小瘸子愣了愣,“老板娘啊。”
青衫客又问,“那么老板娘的夫君,又是你什么人?”
小瘸子差点气疯了。
飞奔出门槛,拳脚并用,对着这个只知道姓钟的王八蛋一顿追杀。
男人高高举起酒壶,四处躲闪,一边逃窜一边喝酒,挨了几拳几脚,都不痛不痒。
夕阳西下。
关于书生,曾有谶语。
书生自己也不当真的一句话。
钟某人下山前,世间万鬼无忌。,!
桌对面两个年轻人顿时按住刀柄,脸色微白。
妇人没好气道:“马平,你脑子里有屎吧?是不是今儿午饭吃屎吃多了,刚好屎里有毒,然后把你脑子给吃坏了?”
佩刀汉子嘿嘿一笑,恢复正常脸色,“开个玩笑而已,咋还骂上人呢。”
身边两个年轻同僚,吓得赶紧喝酒压惊。
汉子瞥了眼碍事的陈平安,“小子,何方人氏?通关文牒拿出来!”
妇人刚要说话,陈平安已经从怀中掏出关牒,轻轻放在那挎刀壮汉桌前。
汉子拿起后,看着上边钤印着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朱印,啧啧道:“印章还真不少,走了这么远的路?”
陈平安笑着点头。
汉子看他这副模样就来气,见惯了狐儿镇老百姓们的卑躬屈膝和谄媚笑脸,来了这么个不会溜须拍马低头哈腰的,关键是模样还挺俊,就想着找个法子收拾这小子,好教他知道这才是狐儿镇这一片的地头蛇,下山虎遇上了他马平,也要乖乖蹲着,过江龙就老实盘着,没有别人跟客栈九娘眉来眼去的份儿。
妇人突然问道:“听说镇里边又闹鬼了?这次是谁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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