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离口中的常军主正名是常御,领军职—左部曲都尉,驻屯留。虽然是副军职,但简离一直习惯以军主来称呼他。
关于军职称谓,简离向来都很随意。
“军主所言倒也未必。”常御不是不接他的奉承,而是今日遇到的事情确实不能没有简离。
常御轻摆手,身侧的两队弓弩兵得到示意,立即收起盈满弦的弓箭,列队从城门楼前撤走。
算是他对简离的暗示做出的回应。
随着箭岚阵的撤离,城头的气氛似乎也得到了一丝的缓和。
“不愧是你亲练的兵,抬手间便能军令通达。”简离的话中半是赞许半是戏谑,右手则更加随意的勾搭上常御的右肩,就仿佛两人是故交好友一般。
“有问出什么吗?”他问起当前的情况,视线却依旧聚集于城下。
城下那人身形挺拔,骑坐在高大的黑马上,整个上身就像他背上的那件修长兵刃一样笔直。宽大的黑色大氅一直垂到了马尾,近乎将整个躯干都包裹了起来,大半个头部也被连体的风帽一同遮盖好,从高处俯视,他只要不抬头,城上的人便看不到他的脸,仅仅露出一双手,左手拉起缰绳,右手握住一卷纸书。
“只是指名要见你,之后就噤声了,城上如何喊话,也没再吐露半个字。”任凭简离言语举止上的戏谑,常御却没有回头看他,只用平淡的声音传达现在的情况。
常御的眉头微微蹙起,目光同样聚焦于城下,看见那卷纸书,让他更加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和意图,这对屯留来说恐怕不会是个好消息。
“倒是很直接。”简离的语气中带着欣赏的意味,他的目光仍然流转在城下之人双手的位置,那卷纸书将来人衬托得像是一位来访的使者。
这种念头自然而然的就出现在了简离的脑海里,同时也意味着这种念头不会只在他一人的脑海里生出。
简离继续扫视着城下的人影,他的目光继续深入,透过对方双手探出的空隙,隐约中似是看见了覆盖在大腿处的裙甲,裙甲的边沿一角微微露出在黑色风氅外,虽然被执缰绳的左手近乎完全遮挡,但那黯黯反射着的光亮,以及如鳞般的细密甲片却是不会错的。
“却也很无礼。”外围的三人中,不胖不瘦的健硕汉子表达着他的怒意,“即便城下之人是来传递战书的,可单枪匹马就对整座城池的守军视若无物,未免太过狂妄。”
健硕汉子是王海,他很直接也很合理地把城下的一人一马认作了敌人,把来人手中的纸书看作了战书。
作为帝国的军人,被自己的敌人所轻视,怎么看来都是折辱。
“虽然没有言明,不过来人的身份已经浮现十之七八,只是还做不到完全确认。”只有三人中的精瘦汉子接上简离先前的问询,认真的说出自己的推测。
他是吴任,他的回话一向都很谨慎。
与他不同的是,有的人注视着城下,却已经得出了最终的判断。
“好,不如就细说一下你口中的十之七八。”简离调转身躯,背靠起垛口,面朝向吴任,看的出来他的兴致在莫名的高涨。
常御闻声,一直逡巡于城下的目光被扭转,第一次落到了简离的面部上,他不露声色的打量起简离的神情,发现眼前之人对眼前的境况像是一点也不担心,相反地透出一股气定神闲的慵懒,与笼罩城头的紧张氛围格格不入。
当前事态下,简离展露出的神态尤为的不合时宜。
常御对简离的探查转瞬即逝,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他似乎是看出了什么,直觉却又在提醒着自己,那不会是对的。
“既然是指名见你,当前问话就能有个结果,何故还要继续自相猜测。”常御故意出声打断,催促起简离尽早问询出来人的意图。
他也急等来人的亲口回答,来印证自己心中那个牢固的答案。
而眼下这件事只有身为屯留主官的简离才能办到。
“不急,你们看。”简离不听催促,伸手指向城下的人马,他们通体乌黑,静若磐石,宛如一尊墨玉打造的雕像,只有马儿翻蹄的时候,看起来才像个活物,“既然他们都愿意等,我们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他不自觉就将城下的一人一马称为了‘他们’。
“你继续。”简离示意吴任。
吴任点头正要张口,却被三人中的胖子抢先打断:“管他是谁,问话不答,换做属下便直接放箭,让他身上多上几个窟窿,看他还张不张嘴。”胖子说完神情激动,脸上尽显忿忿之色,他的声音放的很大,就像是唯恐城下之人听不到。
“田胖子,别冲动,你先看看那人大氅下的是何物,再看看你自己身上的又是什么。”王海上前制止,无异于在田胖子如火的愤懑之上浇了一盆冷水,瞬间熄灭大半。
“那人全身围裹地严严实实,如何看得到大氅里面。”胖子探头朝城下匆匆一瞥,他顺手摸了摸自己身穿的铁叶扎甲,对于王海的提醒依旧是不解。
“看他的左手处、大致在裙甲的位置。”王海又补充了一句,“假使他有穿甲。”
“箭术精湛之人,目力果然毒辣。”简离情不自禁的发出赞叹。
听见军主对王海的溢美之辞,田胖子的怒意这才完全压下,开始认真对待起王海的提醒,他将信将疑的再次往前探头,顺着王海刚刚的指点往下看去。
这一次,田胖子只消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大氅遮盖住的竟真是甲胄,他不但披甲了,多半还是鱼鳞甲胄。”田胖子的声音中不加遮掩的流露着惊讶。
他下意识的转动自己那颗肥硕的头颅,目光直直楞楞地落在两位军主的身上,两位军主所穿着的也不过是两档铠。
两档铠虽然也精巧,但比起鱼鳞甲又是远远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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