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一股杀气,这些野兽慌忙逃命,连咆哮都没敢发出。
孟戚慢慢俯身,烧焦的尸骸并不是抱成一团,他们只是被叠成了一起,身边没有武器,身上也没有盔甲,有些甚至连衣服靴子都没有,乍看仿佛不是曾经活着的人,而是深山老林里死去的干枯树根。
虽然尸骸在这里堆了一月有余,依然能诉说惨烈跟不甘。
坍塌那部分城墙,没有鏖战的痕迹,尽管这里被火烧得面目全非,但是刀兵挥砍留下的深深痕迹是烧不掉的,孟戚沿着坍塌的部分走了一圈,随手捡起的一块破碎白幡擦墙擦到乌黑,也没有看到一条像守城士卒奋力拼杀冲进城关外来者的痕迹。
这是一件可怕的事。
意味着城墙坍塌的时候,守城士卒没能上来堵住缺口。
孟戚握紧双拳,他征战沙场十余年,见过很多残缺不全的尸骸,而从他仔细辨认这些死去的将士开始,就感觉到了异样。
——身首分离的尸体太多了
沙场死战,或是要害中箭,或是胸腹受创四肢残缺,被砍下首级的不是没有,但绝对不至于有这么整齐。
厮杀是面对面的挥砍,逆军又不擅长骑马拼杀,悬川关将士怎么可能像麦子一样被人随意宰割?
尸骸太多,多到像是塞满了整座废墟。
悬川关很大,就像一座城池,内部有兵营演武场,后面还有坟地。
坟地倒是没被破坏,几块石碑都保持了完整,斑驳的字迹写了历年守关而死的将士,他们很多只有姓,唤做李家二郎张村三哥儿,有的名字简陋粗拙重复极多,譬如招财来福大牛满仓。
每打一次仗,就要立一次石碑,有的大,有的小,这取决于名字的多少。
最老的石碑是百余年前的,那时是西南土司,随后在楚朝断绝,近几年死去的人皆是因为天授王。
昏黄月色照在这一排稀稀落落的石碑上,似乎也变得清晰了几分。
孟戚久久地站在这片空荡的坟地前,意识到它还是太小了,竟埋不下那么多人。
“谁?”
耳廓一动,孟戚猛地抬眼。
只见一道人影缓缓走出乱石堆,斗篷从头裹到脚,微微佝偻着,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飘荡出来的幽魂。
乌云逐渐散开,月华清亮洒落人间。
斗篷下的脸苍白如纸,眼中似有幽火燃烧。
“是……你?”孟戚十分意外,因为这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然而仔细想想,悬川关的宁家是这个人的血亲。
石磨山寨的二当家,燕岑。
“孟国师。”燕岑开口了,声音枯涩沙哑,而这不是他本来说话的声音。
他在颤抖,不是因为惧怕,而是深陷痛苦跟无边无际的怨恨。
“我自幼寄养宝相寺,三月前听闻宝相寺高僧齐齐奔赴悬川关抵御天授王大军,因挂虑焦心,孤身前来……”
燕岑有一句话没有明说,他知道自己身世,也知道元智大师的武功有多高。
什么样的困境需要宝相寺僧众一起出山?待到搞清楚齐太子病重,宁家岌岌可危时,燕岑再也坐不住了。
他不想认祖归宗,也不稀罕什么天家血脉,甚至对宁氏都避之不及,因为他是个见不得人的怪胎,是害死亲娘的怪物,只能待在石磨山跟那些同样丑怪的人生活在一起,可这不意味着宝相寺乃至宁家有危难的时候,他能袖手旁观。
“活命之恩,教养之德,燕岑粉身碎骨,也不能报诸位大师一分。”
孟戚有些不忍,可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他不得不硬起心肠问:“城破的那一日,你在?”
“……我在。”
燕岑抬头,他眼中的幽火更盛了,“有人在水井里下了药。”
孟戚一愣,水源是守城的重中之重,是绝不能出岔子的。
宁老将军戎马一生,不可能在这种事上疏忽,不管是看守水井还是打水的人,都应该经过严密的检查,不会让陌生人靠近。
燕岑顾不上再解释,他噗通一声跪地,哑着声音说:“请前辈援手,救元智大师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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