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过分安静,给他的行动带来了极大的便利,虽然他没能看到严栋的踪迹,却从一阵忽然传进耳朵里的极小声的“窸窸窣窣”声中,察觉到了有东西在走近。
司徒玺微眯起眼睛,居高临下的四下里扫了一遍,并没发现有任何异常的地方。他于是敏捷的跳下悬崖,将半边脸伏在地上,贴地聆听七周遭的动静来。
轻微的“窸窸窣窣”声再次清晰的传进了耳朵里,听起来像是有人在匍匐前进,司徒玺已经可以确定是有点在附近了,他的肌肉瞬间绷得更紧,注意力也在瞬间集中到了一个最高的高度。
然而那个声音却忽然没有了。
紧接着,一颗子弹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快速飞了过去,亚音速子弹,又消了音的,只听得到它划破空气时的风声,一般人甚至连感知到子弹来自哪个方向都来不及,便已经命丧黄泉了。
司徒玺当然不是一般人,他不但敏捷的躲过了子弹,而且还趁机在地上翻滚的瞬间,确定了子弹发射的方向,也就是严栋此刻所在的方向。
他扣动扳机,对准了那个方向。
下一秒,变故发生了。
严栋忽然站了起来,将自己整个暴露在了司徒玺的视线之下,也将自己整个暴露在了他的射程范围之内。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从容的笑容,俨然一副如释重负。视死如归的表情。
电光火石之间,司徒玺明白过来了他的企图。但要收枪却是已然来不及了,只得临时调转枪头,将原本对准他穿了防弹衣的上半身,却转向了并不足以致命的下半身,将那一枪,射进了他的右腿。
严栋被他打中右腿,站立不稳,不由自主地单膝跪到了地上,但他虽然面色瞬间变得苍白,背脊却挺得很直。
“这就是你所谓的‘公平的决斗’?”司徒玺的脸上瞬间升腾起可怕的怒气来,他大步走到严栋的面前,扯过他的衣领,确定他果然没穿防弹衣后,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笑反问道,“你就这么想死在我的枪下?还是你以为你死了,一切就可以扯平了?”他是有过想要杀他的念头,甚至就在扣动扳机之前,他还一直想着,要一枪打爆他的头,那样就可以为母亲三十年以来的冤屈,讨回一个公道了!
可是就在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他想到了夏小舟,想到了当初他们在沙巴,她在他生日时说过的话‘我们不止有彼此,我们将来还会有孩子,很多很多的孩子,我们将来还会儿孙满堂!’;想到了他们举行婚礼时,他曾说过的要宠她爱她照顾她一辈子的话;还想到了那天晚上她在老房子里劝他的话‘你难道就忍心抛下我一个人?’……他忽然就迟疑了起来,为了仇恨,放弃后半辈子的幸福,值得吗?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改变了他的想法,让他将一开始是对准严栋脑袋的枪口,调转来对准了他穿了防弹衣的上半身,压根儿没想到严栋早就脱了防弹衣,而且还会将自己整个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
原本之前他答应严栋的挑战时,就是想的要全力以赴,并且胜利一定会属于他;他也没有怀疑严栋不会全力以赴,不仅仅是因为他保证过会认真对待这场决斗,还因为他说过赢的人‘可以要求输家做任何一件事’,所以他以为他会趁此机会赢下他,然后让他答应回严家的事。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居然是抱着想要死在他枪下的想法,难怪刚才他会在没有十足把握的前提下,主动开枪!
就像司徒玺压根儿没想到严栋会一心求死一样,严栋也压根儿没想到司徒玺会在千钧一发之际,调转枪口射向了他的右腿,他原本还以为,他一心只想打爆他的头呢!
严栋深吸一口气,强忍下腿上传来的剧痛,恬淡安详的看向一脸怒气的司徒玺说道:“你放心,我提前立了遗嘱,你可以放心的开枪打死我。”
我那么对不起他们母子,除了以死谢罪,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赎罪,既然司徒玺那么恨他,就让他来终结了他的生命吧,那样不但他能一出心中的恶气,他自己也可以得到解脱和救赎!所以他才会有意不带一个警卫员,才会有意将决斗的场地选在他熟悉的地盘上,才会提前将防弹衣给脱去了的!
司徒玺冷笑起来:“之前我确实很想杀了你,不过现在,我不想了!你想让我杀了你,让你得到灵魂的解脱和救赎是吧?我偏不杀你,我就要让你活着,活着一天天一年年的忍受自责和愧疚的折磨,让你背负着巨大的心理包袱,甚至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自看到那本日记本以后便被无形大石压得喘不过气的心,至此终于得到了彻底的轻松,小舟说得对,还有大后半辈子美好的生活等着他去享受呢,他何必要将时间浪费在怨恨浪费在报复上呢?犯下大错的又不是他,他自己都是受害者了,为什么还要用别人犯下的错来惩罚自己呢?他只要对他不理不睬的,彻底的漠视他,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了,更何况他同时还要背负良心上的十字架,一直背负道生命的尽头!
至于对母亲的愧疚,他也在这一刻释然了,母亲当年辛辛苦苦地生下他,养大他,不是为了让他在今天自怨自艾的,而是希望他能活得开心幸福的,他活得开心幸福了,就是对她最大的补偿和报答了!
迎上严栋越发惨白的脸孔,司徒玺又冷冷的说了一句:“我希望从此刻开始,你能够做到与我真正的井水不犯河水,大家以后即便不小心碰上,也请保持距离,只做陌生人!”同时将手枪的消音器取下,冲着空中放了一枪,然后才扔下枪,大步往山下走去。循着枪声,应该很快有人会找到严栋。
司徒玺沿着原路下山,一路上他的步履都很轻快,他知道是因为他心情畅快的缘故。他越走越快,只因他迫切地想要立刻见到夏小舟,想要告诉她,此生他能有她,真好!
半路上,司徒玺碰上了一队士兵,他们中一个排长模样的看见他,立刻上前敬礼。正要说话,他却已经旁若无人的直接绕过了他们,继续往山下走去。
夏小舟等了半天,依然没等到司徒玺下山,也没有等到警卫连的士兵们传消息下来,不由越发的心急如焚。
她本来就已经够着急了,冷不防又闻得一声枪响从山间传出,更是几乎不曾把魂都给吓掉了,拔腿就往密林的方向跑去,心里已经不敢去想到底是严栋中枪了,还是司徒玺中枪了?
古秘书最快察觉到了她的企图,虽然他也被那声枪响吓得半死,依然想也没想就拔腿追上去,挡在了她的面前:“夏小姐,您不能上去,您不熟悉地形,体能也跟不上,还是留在这里等吧。……有了刚才这声枪响,相信他们很快会找到人的!”就是不知道是活的,还是死的?
“让开!”夏小舟煞白着脸,口气又急又冲,“我一定要上去!”绕过他就要继续往前走。
古秘书再次挡在了她的前面,有些激动的说道:“夏小姐,您也听到刚才的枪声呢,我们姑且不去想到底是谁受了伤,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无论是谁受了伤,都急需立刻送医院。您如果坚持要上去,等士兵们找到他们后,大家到底是忙着先将伤者送去医院,还是先去找您的好?我知道您着急,但请您千万理智一点,好吗?”
迎上古秘书恳求的目光,夏小舟忽然得冷静下来了,他说得对,不论受伤的是严栋还是司徒玺,当前的第一要务就是将伤者送去医院,以免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她本来就对地形不熟悉,再坚持上去,迷路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百的,如果受伤的是严栋倒还好一点,古秘书等人自然会第一时间送他去医院;可如果受伤的是司徒玺,而他又知道她迷路了,他带伤留在原地等找到她还是轻的,最怕的就是他带伤还要亲自去找她,那才真是后果不堪设想了!
夏小舟深吸一口气,强忍下满心的恐惧和担忧,转身慢慢地折了回去。
却发现严老太太不知何时晕了过去,跟她来得那个老妇人和另一名中年妇女正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的忙活着,剩下的两名警卫员中的一名已经发动了车子,随时准备着送其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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