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渔一惊,才醒过神来,不觉有些尴尬,没想到离那么远他竟也能听到,小声狡辩道:“我没说什么呀。”
又忙转移话题:“我选好园子了,殿下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夏凤兮道:“帮我写策论。”
苏渔问:“什么题目?”她走过去,低头往纸上看去,念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这该不会是殿下的功课吧?”
夏凤兮嗯了一声。
苏渔道:“那我不大敢说了,我的想法未必合乎道理呢。我父亲就笑我,读书常读出些歪说来呢。”
夏凤兮轻轻道:“可你得帮我啊。”
但凡他语气稍微软一点儿,她就受不了了。她有时简直怀疑,若是有一天他能对她撒个娇,恐怕要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能眼睛不眨一下。
她纵容地笑了,低头亲了亲他,道:“好,那我想想。”
她琢磨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想,所谓‘道’,必是蕴于天地万物之间的,也该是藏在人本心之中的。所谓‘损有余而补不足’,便是自然的平衡之道。而人,却反其道而行之,究其原因,大约是因为人太聪明了吧。聪明倒也没什么不好,但聪明易生杂念,杂念又生贪欲,遮盖了原本的纯粹之心,也就离‘道’愈发地远了。人之幸,是有思想;人之不幸,也是有思想。思想是光明之路,也是至暗深渊。而‘人之道’如此,大约是因为聪明的‘人’常常更容易掉到深渊里吧。”
夏凤兮听她说毕,微微地笑了。
苏渔见他笑了,便不由得也跟着他笑了,问:“殿下笑什么?我说的没有道理吗?”
夏凤兮将写了一半的策论拿给她:“你看。”
苏渔接了,细细读过,恍然竟有种心意相通之感,不禁笑道:“殿下有几句话,竟好像是在抄我刚才说的呢,就是比我说的更雅致简练些。‘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阳明先生之言,殿下引在此处,真是妙哉、妙哉!”
她搁下策论,含笑嗔怪:“殿下明明已经写得那么好了,还故意考我呢。”
夏凤兮道:“可我听你方才所言,也着实有趣。这怎么能叫歪说呢?岳父未免也太严格了。娘子的聪明伶俐是有余的,纵有歪说,也不在此处。”他眸中噙了些浅笑看她,“是不是,娘子?”
苏渔本就心里有鬼,听他将“娘子”两个字咬得别有意味,显然是故意揶揄她,不觉微微红了脸,不说话了。
夏凤兮已是低下头去,继续往后看,问:“下一句,‘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又作何解呢?”
苏渔想了一想,道:“虽然‘人之道’如此,也难免会有例外。譬如说,我听说有一家银号,凡鳏、寡、孤、独、残疾者借银,俱免除利金。我今天下午还听若欢说,她从前有一位邻居家中窘迫,偏生母亲又突发急症,便是将全部家当都押上也借不出治病的银子,可那银号的人听说后,亲去他家中看了病情,又见他们孤儿寡母,实无生计,竟送了他们一笔治病的银子,当真救了一条人命呢。”
夏凤兮问:“什么银号?”
苏渔道:“就是鼓楼长街上的。听说诸如此类的事不计其数呢,可见那位银号的老板一定是个人美心善的好人。”
夏凤兮淡淡地笑了,道:“多谢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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