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贻寇慢悠悠跟上温折桑,似乎察觉到她的不愉快,“大人明明不想去卫府,为什么非要为难自己?”
温折桑眉心一动,没想到谢贻寇会注意到这些。她抬起有些疑惑的眼睛,微微侧就毫无防备撞进了谢贻寇的目光里。屋檐下挂着灯笼,映在他眼睛里,像是燃了两簇星光。
要是放在上京,谢贻寇这样的人大约很受那些小姐们的喜欢。
“卫粽说得没错,不管是卫老爷纯粹的执念,还是卫老爷身上有功名,只要卫老爷想见我,我便不能不考虑。”
谢贻寇听得茫然,“不想见自然就不见,要是去见了,不是徒增烦恼?那老头子当初不也托大,缩头乌龟似的面也不肯露。”
“不一样的。”温折桑显然也有些烦恼,“他毕竟扎根在清丰县,手底下还有许多文人夫子,你要知道,读书人再柔弱,他们的笔杆子也是会杀人的。况且卫老爷积威已久,更有能耐拉着县里大半的文人要开学堂,与我做对。他不见我,无非是倚老卖老,或依仗功名故作清高。而我不同,我如今是县令,需得尊老爱幼,礼贤下士。他派人求了数日,用尽了手段,我若一直不肯松口,到头来再得罪他那些学生,得不偿失。”
温折桑很少和谢贻寇谈论这些事,她一味地把烦恼、畏惧都藏在自己心里,经过深思熟虑,再想出一个最好的主意。
当初她捧着一颗赤诚之心一意孤行要入仕,如今方尝到其中滋味。旁人看她大刀阔斧地整改清丰县,又有冬雪似是而非的话,便觉得她在上京有人撑腰,无论做出什么结果,都有人给她兜着——她偶然听后厨的厨娘们闲谈就是这样说的。
但其实不是。她很清楚自己为什么来到清丰县,在热切的心里,还藏着一点自私。
她怕自己失败,怕自担不起温家的荣光。于是从来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冬雪与她相伴太久,她便不肯在冬雪面前露出软弱。倒是这谢贻寇,萍水相逢,不知过往。更重要的是,他是个不爱操心的家伙,就算今日听了她的埋怨,兴许明日就给忘了。
是个不错的倾诉对象。
谢贻寇没从温折桑坦然的神情里看出什么蹊跷,只以为她真是烦了卫老头子,于是轻轻咋舌,半开玩笑道:“真有这么麻烦?早知道还是该用我的法子,有问题就绑了,不听话就打一顿。我看他那些学生一个个也都细胳膊细腿的,敢闹事,就一起绑了,让他们作伴去。”
也不知什么样的坏境才能养出谢贻寇这动不动就要绑人的习惯。
温折桑满脸无奈,好在她也不求谢贻寇怎么给她出主意,便由着他胡说。反正这里是衙门,不怕隔墙有耳,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自家的捕快,可不得自家宠着吗?
“大人今日累了一整天,书房里的东西就先别看了吧?”两人走到书房外,正遇到要给书房上锁的冬雪。冬雪嘴上商量着,手却快地拔下钥匙攥好,大有无论如何也不开门的意思。
翌日清早,天空中漂浮着薄如轻纱的云彩,蝉声又此起彼伏,一声赛一声的高亢。天还早,也不太热,更有吹来的晨风里夹杂着些许清凉。
温折桑依旧只带了谢贻寇一人到卫府拜访。这一回,门房恭恭敬敬地请了两人进去,又有一个小厮,不敢怠慢,直接带着两人去到了卫老爷的居处。
还没见到人,温折桑就先闻到了浓烈的药味。卫老爷的两个学生守在他身边,两人皆是不惑之年的人,普通的儒生打扮,看起来谦和有礼。但在看到温折桑时,那两人或多或少露出讽意。
温折桑不在乎这些不痛不痒的目光。她说:“今日正好休沐,脱下官服,诸位也不必多礼。”
两个学生顿时沉下脸,他们可从没有要给温折桑行礼的意思!但听她这话,两人碍于身份,还真就得捏着鼻子假惺惺感谢一番。
年纪稍大一点的名叫汪则,另一人名叫胡坚。卫粽忙着使唤吓人端茶倒水送糕点,一点也不想掺和事。
“大……大人……”病榻上,卫老爷颤巍巍抬起手,汪则连忙走过去搀着他。
温折桑是不曾见过卫老爷的,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卫老爷这一病似乎真的好不了了。他上了年纪,须皆白,一双浑浊茫然的眼睛里几乎没了光。
谢贻寇悄声道:“这老头我还真不敢绑,怕他折在我手上。”
就卫老爷现在只见出气不见进气的样子,确实没人敢动。不过他真是被气病的?温折桑不由觉得奇怪,往日他和卫老爷见也没见过,却能让两个学堂,数十为夫子剑拔弩张。这样的人说病就病了,难免叫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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