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周围一圈探求的眼神,饶是脸皮厚得跟青石板似的的杜仲,还是觉得有点受不了。好在李四是个体贴的,见状就过来带着她往船尾方向去了。
“杜公子,我今天会一直跟着你,你——”
杜仲冲他笑笑,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的。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
是没法乱来了吧……杜仲用余光扫了扫身后不远处站得笔直的几个身影,叹了口气,干脆问李四道,“这里还要有多久才能到孙家庄?”
“一个时辰就能到。”
“那能给我找个房间躺躺吗?”杜仲直接靠在了栏杆上,“就这样吹一个时辰的风,脸皮都得吹皱了吧!”
李四很是无语地看了看皮肤精致白皙的杜仲,心想这么漂亮的脸蛋儿吹不好看了回头公子还得心疼,于是叫了旁边一个护卫,让他去安排了。过了一会儿,出来了一个婢女,把杜仲引到了一个房间,还给她上了一壶茶,就袅袅娜娜地站在了旁边,好奇地盯着杜仲看,一丁儿要出去的意思都没有。
杜仲正渴呢,一口气把茶给灌了下去。喝了不过瘾,她又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还忍不住嘀咕道,“弄这么烫做什么……杯子还小得要命,这一壶全倒了也不解渴啊——喂,你再帮我上壶茶来,要温的!”
那婢女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杜仲:温水?温水怎么泡茶呢?
杜仲见她一副呆样儿,心想这人估计是被她给唬住了。不会吧,她这才露了一点女汉子的端倪就被唬住了?那她要是再粗俗不羁点,她不得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
“弄个大点的壶!那什么茶叶就不用放了,尽是些沫子!再摆点糕点上来。什么绿豆糕啊红豆糕啊……哎,有啥就弄点啥吧!”
那婢女反应过来了,随即差点要喷笑出来!但作为百年诗礼传家的孙家丫鬟,她还是很好地忍住了笑声,还把头弯得低低的,躬身出去了。
杜仲看着她那忍笑忍得辛苦的背影,不由撇撇嘴,径自在床边的榻上一躺,开始补眠。
昨晚太销魂,今晨有点惊魂,她现在需要好好睡一觉,定一定魂。
杜仲躺得舒服,干脆闭上眼睛养神,那丫鬟进来换茶水和糕点时她也都懒得睁开眼睛。怕什么,反正她现在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了,孙家犯不着多此一举地下毒害她。
刚开始还只是闭着眼睛胡思乱想,后来有些困顿了,迷迷糊糊的,就真的睡了过去。
她知道这是在做梦,要不怎么会突然到了柳溪镇了呢?柳溪镇春光依旧,旭阳高照,柳条依依,流水潺潺,沿途都是居民们的欢声笑语。她也在笑,旁边还有一个一袭白衣的黄柏,看着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对,那是黄柏没错,可不是有很久没见了么,怎么他还是老样子呢?梦里杜仲想不起来好久不见的理由,但心里就是酸涩得厉害,似乎眼角都带了一点湿润——带着这股心情,在梦里她冲着黄柏笑得尤其真诚,还不住地招呼他,让他到她家里去吃饭……
孙遇进来摇醒杜仲的时候,就看到她的眼角有一点可疑的润泽。他知道她睡着了,但梦到什么以至于这么难过,他却不敢问。
“醒来!醒来!”孙遇看着突然睁开眼睛还一脸怔愣的杜仲,柔声道,“我们快到了,你起来收拾收拾。”
杜仲很快愣过神,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听了孙遇的话,她就坐到镜子前抿了抿头发,这时,她也看到眼角的泪痕,一时不由呆了。
不管是黄柏还是柳树镇,那都是找不回的美好了。尤其还在这个关头梦到这些……杜仲垂下眼帘,再抬起来时脸上已是一片平静。她正了正发髻,转身时再用袖子拂了拂眼角,一脸微笑地看向了孙遇。
孙遇看她脸色缓过来了,心头也是一松。他走上前,拉着她的手道:“你放心,孙家是上百年世家,最是讲究名声,所以不会对你很过分的。等到了孙家,你——你且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包涵些。要是——要是他们实在过分了,你也别生气,就当是给我个面子,我以后一定补偿你……你放心,我一安顿好就去找你!”
说这话时,孙遇脸上复杂得很,担心,愧疚,心疼……但就是没有后悔。这个认知让杜仲的心里一下子就软成了一滩水,她笑着点点头,让他不要担心。
见状孙遇是真正地松了口气,然后告诉她,家里的一堆女人里,最大的是老夫人,然后就是他的三个婶婶,一个大嫂,和五个堂妹。除了这些直系的,家里还有一位早些年守寡的姑姑带了两个表妹,一个婶婶的内侄女……林林总总,杜仲没记住几个,但倒是记住了三婶婶最好说话,也最疼孙遇,想来是会照顾她的。
听了一堆孙家后院的事儿,杜仲看看身上的那身深蓝粗布的护卫装,心里颇有些发怵。但随即她就安慰自己道,当是去欣赏美人儿的不就行了?想当初她不管是混进张家还是在青湖边看人划船,看到美人儿都舍不得错眼珠子……这次直接掉进了孙家的美人窝里,不也是幸事一件么?
可惜她高兴得太早了。一到了孙家,马上有人把欲说还休的孙遇带走了,接着就出来了几位老老小小的女人们,还有几个膀大腰粗,下盘颇稳——
那领头的丫鬟细眉细眼的,看起来一团和气。她恭敬地走到杜仲面前,微微屈膝,声如野鸡岭上的黄鹂鸟儿一般,“杜小姐,我们老夫人想见见你,这边请!”
杜仲看看她,再看看四面围过来的四位板着脸的婆子,心里好笑,也学那丫鬟微微躬身,应了一声好。
孙家这真是太不了解她了。如果她不想去见,四个婆子又能如何,不过是她的一盘下酒菜。
七拐八拐的,杜仲惊讶地发现,这孙府里景色颇好。又是亭台楼阁,又是假山鱼池,还动不动就一丛鲜花儿一丛异草儿的,好多她也叫不出名字来,只知道好看极了。
可惜前面那丫鬟走得快,后面的几个婆子又挡住了风景……
终于到了一个院子外头,那丫鬟自己进去通告了,杜仲就被几个婆子留在了外面。到了这时,杜仲心里才起了一点紧张:不管怎么样,这也是孙遇的奶奶,得恭敬点儿。
她从小就一个长辈韦仙姑,偏她还没个长辈样儿,所以杜仲并不太知道应该要怎么才叫恭敬……
过了几息,那丫鬟又出来了,然后招呼杜仲进去。
香,这是杜仲的第一个反应。一进那扇大门,各种香就扑鼻而来,杜仲忍得肩膀抽了好几抽才没一个大喷嚏打出去。她抬眼迅速地扫了一圈屋子,只见一屋子女人,真正的莺莺燕燕,看得人眼花缭乱。这一屋子女人里,坐在最上首的是位老太太,估摸着六十上下,挺板正严肃的一个人。杜仲也没敢多瞧,就着身上的男子装扮,给老太太作了一个大大的揖。
顿时,她的四周安静无比,显是被她这纯男子做派给镇住了。杜仲权当未知,作完揖直起身来,微笑着看着老太太,等着她发落。
孙老太太“哼”了一声,定定地看了她半响,才转过头去跟三太太道:“老三媳妇,你带人下去拾掇拾掇。弄好了过来回话。”
拾掇拾掇……杜仲心里一阵无语:她又不是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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