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如箭,转眼已是一年,又是冬季,沅水两岸的青山披上一层土黄,水面上,一艘游船轻轻荡漾,一个年轻的船娘边煮着酒,边打骂着两个在船头打闹的半大小子。船夫边撑着船边看着自家婆娘同两个娃儿打闹,不由的呵呵笑出声来。
这两小子是船娘哥哥家的孩子,没事就喜欢到船上来闹,也幸好侯父母从不在意,正在这时,就听仓里有人在叫:“香娘,酒煮好没,我们这快断货啦。”
那船夫连忙催船娘道。“香娘,别闹了,煮好了酒,快给侯父母大人送去,侯父母在催了。”
“知道了,这就好,侯父母的酒量可真大,这已经是第三壶了。”那船娘啧声道,拿了一边的布包着壶柄送进了船仓里。
船仓里,霍飞白跪坐把盏,侯岳这厮对跪坐实在不适应,跪坐了一会儿,就觉得那前腿骨直发痛,干脆就盘腿坐下,夹了一片糟鱼进嘴,直觉一片香嫩滑腻,正好这时,那船娘送酒进来,便冲着她伸了伸拇指:“香娘,你这鱼是越烧越好吃了。”
“嗯,这青螺也想当不错,香娘真是好手意,我都羡慕起侯大人来了,要不,你们夫妻俩随我去百梁,我也好日日享个口福,坐着船寻寻桃花源。”霍飞白赞道。
那香娘脸被赞红朴朴的,微微一笑道:“霍大人夸奖,小妇人担当不起,霍大人是高洁雅士,悠游山水,只要不怕麻烦,便日日来找侯父母喝酒,小妇人便日日为二位大人煮酒置菜。”说着,便退了出去。
那霍飞白看着香娘的背影,摇头叹道:“我听说城里屈家酒楼出了高价想她去做厨娘,都被她拒绝了,还就专门给你们家人烧饭菜吃。”
“这只能说咱人品好。”侯岳嘿嘿一笑。
说起这一对年轻夫妇,男的叫山汉,正是去年侯岳上任时,同小淘在武陵渡头遇到的那个卖木雕面具的汉子,女子叫香娘,是他刚成亲不久的娘子。
当时,这山汉得了小淘那一罐茶叶,然后又凑了其他毛皮和药材,送给香娘的爹做聘礼,香娘的爹十分的好茶,再加上小淘这茶这边是绝对少见的,便当宝贝似的藏着,一日香娘嫂子的爹来,她嫂子就偷了茶叶出来冲给自家爹爹尝尝,结果他那爹尝了还不算,临走前还将整罐茶叶悄悄的顺走了。
香娘嫂子的爹得了这罐茶叶,不图自个儿享用,却爱在人前显摆,人们便问他这茶叶哪来的,这香娘嫂子的爹好面子,不好意思说是从亲家那里顺来的,便吱吱唔唔说个不清,再要问便发火不理人,其中有一人跟香娘嫂子的爹有矛盾,便疑心他这茶叶来路不正,正好这阵子,武陵出了飞贼,好些人家的东西被偷了,于是这人就到衙门里去举报。
武陵县令也是刚到任的,还是侯岳的老冤家,乌中道,这人说,坏事做多了总会遇到鬼的,这家伙在侯岳霍飞白离京后,很是张狂了一阵子,觉得扬眉吐气了,到处请人吃酒,还说早就看出霍侯二人有此一天了,李二因为侯岳和霍飞白被贬一事,肚子里跟吃了只苍蝇一样难受,他等于被自个儿的老爹赤果果的打脸了,可自家老爹他耐何不得啊,但你一个小小学士,在秦王面前还不是一盘小菜,更何况乌中道的屁股还实在不干净,于是被秦王找了个由头也打发到武陵来了,做了武陵县的县令。
到了武陵县,这乌中道心里正屈的慌,又碰到武陵出飞贼的事来,更闹心,这会儿见有人举报,于是就让人把香娘嫂子的爹抓来,这一审就审到了山汉头上,至于山汉说是拿了木雕面具跟人换的事,没凭没据的,乌中道自然定了他个狡辩,严刑逼供之下,那山汉承受不住只得糊里糊涂的招了,又问其他赃物,山汉哪里有,只得推说沉入沅水,叫水冲走了,于是案子就这么草草了解,其中破绽百出。
香娘哪里肯罢休,就一状告到了郡守莫柏那里,自李靖灭了萧铣后,李靖被提升为检效荆州刺吏,特许了承制拜授,即承皇帝旨意授官,于是李靖便对原来的一些官吏进行了考核,莫柏仍复武陵郡守之职,下辖两县,武陵县和龙阳县。
而当时,恬巧,屈永福带侯岳去拜会莫大人,正好碰上这案子,再一看堂上呈的赃物,那不正是小淘当日换木雕面具的茶叶,再看罪犯,正是当日那个卖面具的汉子,于是侯岳自然义不容辞的作证,最终才解了山汉的冤屈。
山汉和香娘自然是对侯岳感激不尽,后来听侯家娘子要找厨娘,香娘便自告奋勇,而香娘一手好吃食很快就征服了侯家大小,边霍飞白这个时常来噌饭的,每次都要起拐带两夫妻回去的念头。
至于乌中道,被莫柏一本参了上去,最后被罪了奉,心里是又恨又怨,直道自己跟这侯学士不知积了多少辈的仇了,处处受他压制,连贬到这里来还要吃他的亏。
侯岳自然不屑理他,只当这人是浮云。
“转眼就是一年了,我今日来找侯兄,是要告诉侯兄,我要辞职回乡了。”霍飞白转着手中的酒杯,脸上的表情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分不清是喜是悲。
侯岳听了一惊:“为什么,你不是干的好好的吗?百梁县民生很有起色啊,你的官声也不错,前不久吏部的评判下来,百梁和龙阳都是甲等。”
“呵呵,我自家知道自家的事,玩玩曲画的,我倒是当仁不让,可这冶一县之政,你也知道,这一年来,我哪样不是从你这里照搬的啊,就比如说这桑基鱼塘吧。”霍飞白指了指岸边大小不一的桑树以及一块块鱼塘:“今年鱼塘已经带来了丰厚的收益,到了明年,就可以开始养蚕了,可以预见将来,这一带的人慢慢要褪去麻衣着丝衣了,在百梁县,我的口碑是不错,可我惭愧啊,只是学了你的招,然后交给县丞去办,百梁县衙里的人谁都知道,我这县太爷是甩手掌柜。”霍飞白笑着道,他的性子也是豁达,说起这来倒没什么不悦。
“霍兄此言差矣,为官之道岂有全亲力亲为的,若事事都要大人出手,那要吏有何用,只要吏能各司其责,大人掌握好方向,这就是一县之福了。霍兄不该如此求去。”侯岳劝道。
霍飞白摆摆手:“侯兄不必着急,听我慢慢说,我兄弟二人之情早已胜似亲生,有些事情我也不瞒你,本来嘛,我们难兄难弟的,我是想陪你在这楚地逍遥一段时间,虽说这里条件艰苦了些,但说实话,我倒觉得在这里过得自由自在,没有拘束,很符合我的个性,到时候再一起回京。可我如今等不了了,前些天收到家父来信,让我辞职回灵丘,家父信上说,是要我回去接管家族事物的,唉,不知我三个哥哥出什么事情。”
“你的意思是说,你家父亲是要将家主之位传给你。”侯岳一惊,因为三个哥哥的能干,再加上霍飞白只喜欢谈琴论曲的,霍家其实早就放弃了霍飞白,要不然,怎么会任他一个人在长安打拼,而又流放到这里,霍家的家主可不比侯家的家主,侯家家主只不过是一些祖产罢了,而霍家,传承已近两百年,那灵丘历来就是霍家的封地,就连李渊登基也封了霍老爷一个灵丘县子的爵位,这个爵位历来是家主当任的,相当尊贵。
“这么说我,我倒是要恭喜霍兄了。”侯岳举了酒杯。
霍飞白一干而尽:“我这心哪惴惴啊,总觉的家里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要不然,怎么也轮不到我的。”
也是,侯岳点点头,按情理,霍家的家主怎么也轮不到霍飞白的,只得拍拍他的肩:“甭想那些,到了家不就知道了。”说着,又让那香娘找了纸笔来,写了封信:“对了,我二哥调任河北道,离你那里近,你到时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去找他。”
霍飞白跟侯岳倒是没什么客气,接了信便贴身放好。
然后两人又吃了两杯酒,霍飞白就告辞回百梁了,说好了不要侯岳来送,他直接从巴陵那边起程。
傍晚,侯岳回到县衙,没看到小淘,才想起今天是珍珠场试取珠的日子,他叫霍飞白的事给弄的有些心神不安,倒是把这事给忘。
自来这龙阳县,小淘彻底闲了下来,她本就是一个喜欢忙忙碌碌的性子,偶尔闲着还好,这长时间闲下去,就觉的浑身不舒服,又想着,天高皇帝远的,正好趁这个机会赚点钱,那日同那景媛聊天,听她说起大珠的事情,便想起了人工养殖珍珠一事,就弄了一个小型的珠蚌养殖场,取名珍珠场,又拉了五叔入伙,天天早晚的,小心侍侯着那些珠蚌。倒是比侯岳这个县太爷还忙,只是她倒底是想当然,根据当时参观养殖场一些所得,并不知成效如果,这会儿便心急急的想试取一部份看看,是否成功。
侯岳今天喝了不少酒,那霍飞白的辞职回乡又勾起了他的思乡情,想着前世家人,想着今世的家人,突然间却是说不出的意兴阑珊。回来的路上又叫冷风吹了一阵,便觉一阵酒气上涌,那胃翻江倒海的,说不出的难受,吐了一地,趴在那里直哼哼,正好小淘这时回来了,不由的一阵气极,却也很诧异,连忙扶他进房,又让鱼儿烧了热水,帮他洗了脸,漱了口,才扶他睡下,看着侯岳睡着了还皱紧的眉头,小淘觉得侯岳一定有心事,可侯子最近一年在龙阳应该是顺风顺水的,没什么给他难受啊,她哪里知道侯岳是叫霍飞白一个回乡勾起了对原来世界的想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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