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府,被笼罩在那一团黑云的中心。云层很低,像是要将整个府邸都给压垮的一样。府里头静悄悄的,既没有人走动,也没有人说话。
韩得水一路狂奔,待跑到角门时,这才停下来朝着后面看了眼。角门外是一条小道,道路尽头停着一辆破旧的马车。那辆马车,韩得水并不陌生,每次出入韩府的角门总能看见它。它是什么时候停在那边的没人注意到,只知道它已经停了许多天,既没有主家的记号,也没有赶马的车夫,就连那匹老马都像是不用喂草料一样,因为韩得水从没有见人喂过它。
见那个抱着女尸骸骨的男人没有跟上来,韩得水这才松了口气,推开韩府的角门走了进去。
门后,有一间石屋,屋子里躺着个老人。听见脚步声,老人掀起眼皮朝着韩得让瞄了眼,有些支吾不清地问道:“回来了?”
“回来了,府里没生什么事情吧?”
“没,这府里还能有什么事情。”老人闭上眼:“你有些狼狈,可是老爷让你请的那个大夫没被请回来。”
“人不在,问了他的药童,说是出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韩得水进了石屋,拿起放在一旁的扫帚,拍打着还沾在身上的鸡毛:“真倒霉,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不少事情。”
“被人打了?”老人的眼睛睁开。
“怎么可能,我可是韩得水,是老爷跟公子的心腹。这花溪镇上,谁敢得罪咱们韩家?就是回来的时候着急,不小心翻了马车,掉到鸡笼里去了。对了,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你把红玉的尸体埋哪儿了?”
“埋?”老人起身,用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韩得水:“一个丫头而已,用得着埋吗?镇子外头有个荒坟坡子,我直接将人给扔了进去。”
“死的吗?”韩得水追问,不等老人回答,便自言自语道:“应该是死的,我是亲眼看着她断气的,就算当时没死透,这被你给扔到乱葬岗以后也别想活着爬出来。”
“你这是被摔糊涂了吗?这死人怎么可能会从乱葬坡里爬回来。”老人皱眉,看着韩得水:“你也该去看看大夫,可别整得跟少爷似的,好端端得了失心疯。”
“我没疯,我只是看到了一样东西。”韩得水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具骸骨来:“刚刚在街上时,我看到了一个人,穿得挺好的,怀里却抱着一副女人的骨架。那骨架,我虽不认识,但骨架上的衣服却让人甚为眼熟。那衣服很像是红玉死时,穿的那件。”
“你确认?”老人站了起来:“不应该啊,那荒坟坡上一年得扔多少死人,怎么会有人将红玉的骨头架子给拿回来。这红玉在花溪镇上可还有什么亲近之人?”
“没有,将她带回韩府时,我仔细调查过。她无父无母,是花锦坊的掌柜在一个大雪天从外头捡回来的。为她赎身时,我也看过小时候包她的那个包裹,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家。应该是生了女娃养不起,随意丢在街上准备让冻死饿死的。花锦坊的掌柜之所以收养她,也是她看眉眼生的还不错,养大了还能为自己赚些银两。”
“莫非是那花锦坊的掌柜在捣鬼。”
“不会吧,这花锦坊一年得出去多少姑娘,这红玉死时,已经脱离花锦坊许久,且跟咱们是两清的。红玉虽有些姿色,却并非佼佼者,那花锦坊的掌柜亦是个有打算的,断不会因为一个她就跟咱们韩家过不去。
“静观其变吧,若真是有人捣鬼,咱们也不介意再下个黑手。”老人眼里闪过一丝怨毒:“赶紧过去吧,老爷还在等着你回话呢。”
“那门外的马车你可曾注意到了?”韩得水往前走了两步,转过身来问老人。
“一辆破旧的马车而已,兴许是附近那个人家的。家里地方小,无处停靠,就停在巷子口了。”
“你多留意,我总觉得那辆马车有些古怪。”
“能有什么古怪的,我瞧你像是做贼心虚。事情快要结束了,这个时候,我们更要稳着点儿。”老人挥手,示意韩得水离开。
韩得水是他的儿子,亲生儿子,可住在里头的那些韩家人并不清楚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他知道,在韩家人眼里,他就是个看门的,其作用跟栓在院子里的狗没有什么不同。可人跟狗到底是不一样的。狗,只要你给它一根骨头,它就会冲着你摇尾巴。他,就算得了韩家再多的好处,也只会认为那是应该的,是原本就该属于他的。狗在咬人之前都会叫,他在算计韩家人之前,是不会出任何提醒的。
他叫韩正,是住在主屋里头那位韩老爷同父异母的兄弟。可就因为嫡庶有分,因为他娘出身卑微,他就只能住在角门旁边的这个小石屋里,而他的兄长,那位高高在上的韩老爷却可以住在温暖舒适的主屋里,享受着下人体贴入微的照顾。
韩正眯眼,看向卧在草丛里的那只土狗,默念了声:“会咬人的狗,从来都是不叫的,且对狗来说,啃猪骨头和啃人骨头没有什么分别。”
韩得水一路上都走得很急,却在接近主屋时,刻意将步子慢了下来。
“老爷,是我,韩得水,我回来了。”
“人呢?人带回来没有?”韩老爷的声音自屋内传来:“还愣着做什么,若是将人带回来了就赶紧让他去给少爷瞧病,若是没有带回来,你就自己找根柱子撞死,也免得弄脏了我的手。”
“回老爷的话,人的确没有带回来,但并非得水没有尽心,而是老爷说的那位神医压根儿不在花溪镇上。得水按照老爷您说的那个地址一路找过去,却只见到了那位神医的药童,说神医早在半年前就离开镇子,四处游历去了。老爷您别急,这神医得水虽没有见着,却在药童处打听到了其师叔的住处,且此人就在花溪镇上。若老爷觉得可行,得水现在就去把人给请过来。”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把人给我请回来,若是耽搁了少爷的病,我唯你是问。”
随着韩家老爷的怒吼,一只花瓶隔着帘子被摔碎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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