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称善,即刻点兵候备。
敌寇略有小动,说时慢那时快,只听曹操一声喝令“点火”,满山伏兵皆举起火把,放火箭的放火箭,冲锋杀敌的喊杀!张辽与徐晃率伏兵自山壑杀出,分抄其敌军前路与中路,拦腰截断虏骑,敌军惶惶应战,阵型大乱。曹操见时机到了,即刻命众将驱兵掩杀。
四周鼓声大震,喊声冲天,回荡在山谷间,仿佛四周山隅间尽是曹军铁骑!
我激动不已,紧张得满头是汗,首次见这等壮大战争场面,怎能不震撼?是震怖与惊骇!万箭齐发,骑兵相撞,火光闪现,兵戈与刀剑相击,铿锵声不绝于耳!
张辽所率军队已纵入敌军深处,黑夜里看不甚清,可转瞬之间,虏骑旗帜纷纷倒下,只远远听见张辽大吼一声,如同霹雳:
“蹋顿已死!单于已死!贼虏速降!贼虏速降!”
然后便是军士们也喊,漫山的鼓兵都在在喊,敌寇顿时节节败退,自相践踏,尸体遍野。领将张辽身披银甲,舐血野战,猛如白狼,曹军士气大涨,情绪点燃到了极点。
曹操与众谋臣皆大笑,曹植更是兴奋地翘首张望。唯独我不自觉地后退,全身打着哆嗦,最终蹲在地上。
();() 因为血腥味已飘得漫山皆是,空中弥漫着驱散不开的烟雾,仿佛要将所有人都吞噬一般。这种味道和感觉让我十分熟悉,仿佛瞬间回到当年,那在荒野被尸体包围的岁月。真是司空府过于安逸了,我竟快忘了当初流浪时的味道。
明明周围都是人,我却读懂了唐人李华赫赫有名的《吊古战场文》。
浩浩乎平沙无垠,夐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
我忽然意识到,山下那是数以千计的性命,竟在一瞬间曝尸荒野!我所站立的地方,不是一座功勋卓著的白狼山,而是生灵涂炭的骷髅山!
胃中忽起巨大的不适,我拼命捂住嘴巴,不想呼吸这里的一丝空气,几近窒息……一个没忍住,胃酸翻涌,将原本空虚的胃吐了个干净。
曹植着甲按剑,连忙上前将我挡在身后,扶我起身,暗声道:“快起来!莫要教父亲看见你这副模样!”
我吐完之后,仍是全身发抖。
“第一次,我也曾这般,以后习惯了,自然就好。”曹植的声音冷得让人心寒。
“这样的‘第一次’,我情愿不要再有……你不必‘好心’,我这‘懦弱的’模样教司空瞧见了也罢!”
“真是不可理喻,我们曹家兄弟,哪个不是自小就跟着父亲在外南征北战,见惯了这些场面的呢?”
“见惯了生死又如何?很值得炫耀么?”
我甩开曹植的手,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刚才吐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在黑夜里不易被人看见。一抬头,郭嘉已经站在了面前,他剧烈地咳嗽着。
“缨儿,你可还好?”
“先生放心,我没事。”
“喝点水吧,好受些。”
见此情状,曹植撇撇嘴,按剑返回了曹操身边。望着曹植离去的背影,我沮丧地接过郭嘉递来的水囊,只敢在背地里小心漱口。
众人皆在偃旗息鼓中庆贺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唯独我苦笑着,觉得自己太另类,不知该如何融入这群古人。
他们是古人,难道你就不是吗?
脑中忽又响起这句话,我心咯噔一声。
…………
初战告捷,袁尚兄弟和乌丸残众往北奔逃,曹军还要乘胜追击,故而数日不曾停歇。而后,曹军稍扎营于白狼县外,暂作休息整顿,点兵清理,恰巧传来后方辎重队已至的好消息,群将振奋,始设宴欢庆首战之捷。
那时方得探清,当日原是白狼水下游路道未曾阻塞,早有虏骑把守,故而乌丸得讯,单于蹋顿亲自临陈,与袁尚兄弟二人共拒曹军。可首战便大败,单于蹋顿被虎豹骑团团围住,张辽挺戈,一下便将他搠死。乌丸虏骑见元首被斩,自然作鸟兽散。
在中原赫赫布衣曹军雄师面前,区区乌丸之众到底还是乌合之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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