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了离意,他的心思竟然瞒不了她的眼睛。
那一日,不知为何,她很早就从深山里回来,眼睛有些红,颈上那个锦囊满满的,仿佛放了什么东西进去。一回来,他就借机作:”小吟,你这几日天天往外跑,莫非是因了嫌了我,不愿呆在这里?——如果你觉着这日子过得没有什么意思了,那么……”
“嘘。”蓦然间,正在忙碌着准备饭菜的她,忽然回头竖起了手指示意安静,唇角带着奇异的笑容,轻轻道:”江郎,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时候了…不过待得吃完这一次晚饭,我们再说别的,好么?”
他被她脸上那样凄楚而奇异的笑靥镇住,一时间居然忘了要说决裂的话——陡然间,内心有不祥的预感……或许,她要作出什么事情来改变现在两个人之间的情况吧?
传说中,岭南苗疆的少女敢爱敢恨,不同于中原女子——虽然他甚至还不知道小吟是不是苗女,但是住在苗地那么久,应该多少也沾染了那种性格吧?如果她知道他已然决定要离去,那么她会不会……
他内心蓦地一惊,回头看她时,看见她雪白的手正迅地从盛酒的竹筒上移开来。
有非常少的细微粉末,从她指间落下。
回头注意到他看着她,小吟的脸色陡然间有些慌乱。
他心里猛然一冷:那便是了……本该是如此……无论中原还是苗疆,那些女子都还是一样的!在他离去的时候,从来都是想尽了一切方法,来挽留住他,哪怕多一刻也好。中原江南的女子温婉一些,只是想用柔情来感化他游子的心性——而这个苗疆的女子,只怕是不择手段,也是要留住他罢?
那酒里,分明是她刚下过什么药——这样的举动,又岂能瞒过他的眼睛。
他的手,轻轻握上了琴中那一把鱼肠剑,默默冷笑。
“江郎,多吃一些罢。”傍晚,点起了红烛,两人坐下来对食之时,她殷勤布菜,温柔可人一如往日,然而,他心底却是依旧在无声冷笑。
好,今日,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准备如何。
“江郎,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为何而来。”陡然间,听到小吟微笑着说了这样一句奇怪的话。他只是微微一怔,便随口如一贯的调笑:“我自然是为了与你相遇而来。”
“是么?”她蓦地笑了,笑容中却有些幽怨,在红烛的映照下如同泫然欲泣,“可是,我们的时间似乎是用尽了呢……”
他又是一怔,不安的感觉愈的重了,不等他开口问什么,已看见她拿了那一筒酒过来,倾了半盏奉上,微启朱唇,柔声道:”江郎,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前,请饮了这一杯罢。”
看着她递上来的酒,他的唇边忽然又露出了让无数少女颠倒的笑容来,低下头注视着她,也是柔声的问:”小吟,这酒里面,是下了降头呢、还是负心蛊?”
“啪”。不出他所料,她的手猛的一震,酒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江郎!”她猛然抬头,看着他,眼睛里却已经盈满了泪水,“你……”
烛静静地燃烧,居然有淡淡的香味。他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清澈眼睛中难以掩饰的伤痛和无奈,本来的三分气愤也消失无踪了。长长叹息了一声,他起身,拂了拂衣襟:“小吟,这一段情缘,本是你情我愿——如今弄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意思?即使用药留住了我,守着这样的‘江郎’,你难道会快乐么?”
看着他收起了琴,开始整理行囊,她的终于明白了什么似的,失声:“江郎……你、你难道认为我会……”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低声笑了起来:“罢了……罢了!”
“是啊……你想通了么?小吟。”听不出她笑声中除了悲伤以外还有更深的含义,他回过头,平静地开口,“该放手时需放手。这样,起码日后我们回想起彼此时,脸上还会有笑容——不是么?”
“是么?”她的笑容收敛了,看着他,冷冷问,语声居然有几分尖刻和愤怒,“江郎,你是不是以前离开每一个女子时,都说过这样冠冕堂皇的话?”
他暗自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如此……那些女子,从来都只是这样。岂不知,她们越逼着他,他便是越走的远。他可不愿重蹈父母昔年相互羁绊一生的悲剧。
“小吟……”有些无可奈何地,他摇摇头,伸出手去轻轻抚摩了一下她漆黑如墨的长,“我们汉人有一句古语:‘君子绝交,口不出恶言’。我们好合好散,何必如此呢?”
“可你说过,你永远都爱我!”她压根不管他什么古语,蓦的叫了起来,语中几乎有哭音,“你说过的!”
他脸上笑容一敛,便不再看她,携琴提剑,走下了竹楼。他最烦哭闹纠缠的女人,于是立刻选择了片叶不沾身的走。
“江郎,你便这样走了么?”蓦然,听到她追出来,在背后唤了一声,”还未拿到你要的东西,你舍得走么?!”
他要的东西?什么东西?有些疑惑的,他在竹楼上站定了脚步,回头看着从门内抢身而出唤住他的红衣苗女。蓦然,他的手猛然震了一下,倒抽了一口气——那朵拿在小吟指间的、浅碧色怒放的花朵!那、那竟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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