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正在段璟在客栈沉睡之时,在客栈后面的一个小院子里,一个青年男子正坐在椅子上喝着茶。大雨刚过,院子里的桂花被雨水冲的七零八落,男子附身拾起地上的一片桂花,摇头叹息道:“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又喝了口茶,忽然眼神一动,喝道:“站住,去哪儿?”顺着他眼光到处,就见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女正轻手轻脚的想要溜出院子,被青年这么一喝,回过头来,看着青年委屈道:“整日呆在房里,都快闷出病了,好歹也让我出去溜达一圈。”青年冷冷说道:“你偷偷下山溜达得还不够么,若不看着你,谁知道你又会溜达到哪里去。”少女又对着青年一阵撒娇,青年始终不为所动,少女见此冷哼一声,跺着脚回到房中,又砰的一声关上房门,留下青年在外苦笑不已。
其实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司马炎和司马莹俩兄妹。大半年前他们兄妹俩再加上段璟和其他两位同门师兄弟远赴天剑山,在山脚下的莫家庄遇到淫贼秦无贺,本欲将其擒下,孰料因为司马莹而功亏一篑,只剩段璟一人孤身追击秦无贺,司马炎又委托剩下的两位师弟护送司马莹回山。
司马炎一人上了天剑山却一无所获,等到返回师门时才得知师父武极也去了天剑山,而司马莹趁着自己和师父都不在的时候偷偷溜下了山,说是要去找段璟。司马炎担心她一人出事,又下山去追,终于在弘农城找到司马莹,将其带在身边,准备过几日就回师门。
司马炎又喝了口茶,忽听一人朗声道:“多日未见,司马兄好兴致啊。”司马炎举目望去,见一人大步流星从院外走入,背上一只巨大的判官笔格外醒目。司马炎笑道:“原来是柳兄,不知柳兄怎会来此?”原来来人正是昨夜在破庙与段璟交手的柳浪,他走进院子,看着司马炎案上香茶,大笑道:“堂堂七极剑派大弟子竟然躲在这里喝茶,说出去可要被人笑话了。”司马炎笑道:“我又不是名动江湖的圣手书生,喝一杯茶打什么紧,只是你怎知道我在这里,又不去练你那书法了。”柳浪听得书法二字,眼睛一亮,忙拉着司马炎说道:“说起书法,某昨夜写了一幅好字,可称生平之最,司马兄可愿赏脸一观?”司马炎笑道:“我乃一个粗人,哪里懂得什么字好与不好,不过柳兄如此说,那字定然甚好,也罢,我就去一观兄的墨宝。”说完就要起身,又沉吟半晌,对着屋内说道:“莹妹,可愿随我前往一观?”他知司马莹定然躲在门后偷听他俩说话,也不点破。
司马炎话音刚落,屋门一下从里面打开,司马莹走了出来欢天喜地道:“好呀好呀,我正闷得慌呢”又见柳浪站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她,吐了吐舌头,朝柳浪行了一礼,说道:“见过柳大哥。”柳浪见司马莹容貌艳丽,对司马炎打趣道:“司马兄可是好福气。”司马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柳兄口中的好福气是指……”柳浪一指司马莹,笑道:“嫂子如此美貌,司马兄难道不是好福气?”司马炎呆了一下,大笑道:“柳兄可不要乱点鸳鸯谱,此乃某之族妹,单名一个莹字。”柳浪一愣,老脸一红,讪笑道:“倒是某孟浪了,不知者不罪,不知者不罪。”又对着司马莹做了个揖,算是赔罪。
三人又说笑了一阵,这才动身去看柳浪的字,柳浪在头前引路,一直出了城门。司马炎见他越走越偏,问道:“柳兄家住城外?”柳浪道:“某又不是本地人,这里也没某的居所。”司马炎奇道:“那柳兄这字又在何处。”此时三人已经来到城外荒山脚下,柳浪指了指半山腰,笑道:“上去便知。”司马炎带着满腹疑惑跟着柳浪上了半山腰,瞥见不远处一座破庙,打趣道:“柳兄的字莫非在那庙中?”柳浪大笑道:“司马兄果然聪明过人,不错,某那好字正在此庙中。”说着话的功夫三人已进了庙门,庙里经过昨夜一番打斗,更显得破败不堪,那何氏兄弟的尸体也早已被人带走。司马炎进了庙门,见左手边的墙上洋洋洒洒写了一整墙的字,那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书写时行云流水,又看那字透入墙壁数寸,而中间无半点笔锋顿挫,司马炎赞道:“柳兄书法好,内功更好,在下实在佩服。”司马莹问道:“这不就是一幅字吗,还能看出内功来了?”司马炎正色道:“莹妹你看这字,每一笔都透入墙壁数寸,这便需要极大的功夫了,再加上这一整篇的字全都照此写下来,中间没有半点停顿,这需要耗费何等的内力,你在山上从来不曾努力练功,自然看不出这里面的名堂。”说到最后,竟又教训起司马莹来。司马莹听了,不耐烦的捂住耳朵,跑到另一边去了,司马炎对柳浪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说道:“倒是让柳兄看笑话了。”柳浪忽然沮丧道:“若是昨夜之前,司马兄如此夸我,我心中定然得意,但如今再听司马兄之言,某心中实在受之有愧。”司马炎不解其意,问道:“柳兄何出此言?”柳浪便将昨夜与段璟比斗之事娓娓道来,一一说与司马炎听。
司马炎听完吃了一惊,问道:“竟有如此人物,能让柳兄从头至尾使不出完整一笔?”柳浪苦笑连连,说道:“确实如此,此人掌法甚是了得,我每出一招皆被其封住,又攻我之必救,我被他屡屡打断,一套招式竟无从施展。”柳浪又看了一眼墙上的字,笑道:“不过若非如此,我还写不出如此好字,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又摇头晃脑的欣赏着,眼神里满是得意。司马炎在一旁看了,问道:“柳兄可知那人姓名?”柳浪回忆了一下,说道:“那人单说了一个姓,名倒是未说。”司马炎又追问道,“姓甚?”柳浪回道:“姓锦。”司马炎刚想说话,忽听司马莹大喊一声:“璟师弟。”二人吃了一惊,又见司马莹跑了过来,大声说道:“那人一定是璟师弟。”声音中竟带有一丝哭腔。司马炎安慰她道:“莹妹,我知你心忧璟师弟,但柳兄方才也说了,那人姓锦,璟师弟姓段。再者那人使得是一套掌法,璟师弟使得是剑法,定然不是同一人。”柳浪在一旁听了好奇,便问司马炎怎么回事,司马炎叹道:“实不相瞒,我此次下山正是为了寻找莹妹。莹妹半月前一人偷跑下山,也是为了寻找璟师弟。”说完又将当日莫家庄一事告知柳浪。柳浪听了叹道:“孤身一人追击江湖有名的淫贼,这位小兄弟当是勇气可嘉。”三人又是一番感慨,见日头高挂正中,也是到了午时,便一同下山进城吃饭去了,只是司马莹心中怏怏不乐,与来前明显判若两人。三人进城后找了一家酒楼,此时已到饭点,一楼的大堂里坐满了人,三人又上二楼要了个包间,坐定后边喝茶边等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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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浪给司马炎兄妹各倒了一杯茶,问道:“司马兄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司马炎喝了口茶说道:“我们出来的也够久了,打算就这几日回去,免得师父担心。”柳浪又问道:“武极掌门的事你们听说了吗?”司马炎点了点头,说道:“听说了一些,没想到师父竟会在天剑山下遇到魔教妖人,幸好师父神功盖世,不仅击退了魔教妖人,还将被抓去的师娘救了回来。”柳浪左右望了一眼,低声说道:“司马兄,听说武极掌门的夫人被魔教抓走有十年之久了?”司马炎点头应道:“此事也不瞒柳兄,从师娘被抓到今日刚好十年。”柳浪压低了声音说道:“司马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司马炎道:“柳兄但说无妨。”柳浪又道:“司马兄师娘被魔教掳去十年之久,恕我直言,这十年完全可以改变一个人,只怕……”柳浪话说一半便住了口,端起茶杯只顾喝茶。
这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司马炎只会骂他挑拨离间,但他与柳浪深交已久,知道他不会说出这等挑拨离间的话来,况且他说的也有一定道理,这十年时间实在太长了,长到他已经已经记不起师娘的脸了。司马炎沉默半晌,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说道:“不管了,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办法的。”柳浪笑道:“司马兄所言极是,船到桥头自然直,自然直嘛。”这时菜已上桌,柳浪又给二人倒了些酒,三人很有默契的岔开话题,只顾谈一些风花雪月之事。
三人边吃边聊,又是半刻钟过去,忽然听得一楼大堂一阵骚动,三人出了包间往楼下细瞧,只听底下一人喊道:“将进酒,今日又有什么大新闻啊?”司马炎听了颇觉好笑,说道:“此人名字倒是与柳兄留在破庙墙上的那篇墨宝相一致,都叫将进酒。”柳浪笑道:“此人好酒,常将自己比作诗仙李白,可肚子里却一点墨水也无,也是可笑。不过其倒是经常有一些小道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司马炎不屑道:“一市井小民,哪里会有什么消息,多半是自己编些坊间传闻,夺人眼球罢了。”柳浪笑道:“想来也是如此了。”底下那人正是那日在茶馆说书的将进酒,见有人问他,他故作高深道:“新闻自然是有的,而且还是个大新闻。”说完捋了捋颌下胡须,却是不再说话。食客中有人知道他贪酒,叫道:“你只管说,如若真是个大新闻,我便包你一天酒钱又如何。”将进酒闻言大喜,对着那人做了个揖,又举起右手一字一句说道:“秦无贺死了!”一石激起千层浪,秦无贺乃是江湖有名的淫贼,他的死讯当然算得上是大新闻。这将进酒刚一说完,大堂里嗡的一声,众食客纷纷交头接耳,更有人叫道:“将进酒,你这消息可准确?”将进酒此时早已抱着一壶美酒喝着,闻言一瞪眼,说道:“当然是真的,我将进酒何曾说过假话。”又有人说道:“那你说说那淫贼是被谁杀死的?”将进酒大笑一声,又竖起三根手指,压低了嗓子故作神秘的说出了关山月三个字。众食客大哗,谁不知道天榜排名第一,剑圣关山月的名号,只是近年来关山月已很少在江湖走动,江湖中鲜有他的消息。
这时又有一人问道:“将进酒,你怎么知道是剑圣出手除了这个淫贼,难道你当时就在现场?”将进酒放下酒壶,抹了抹嘴,说道:“这个自然是不可能了,大伙都知道我一直就在这弘农城,哪儿也不去的。”他又捧起酒壶灌了一口,说道:“不过我不在现场,自有其他人亲眼目睹。”又有人问道:“那淫贼是在什么地方被杀的?”将进酒斜眼看了那人一眼,说道:“就在离凤凰镇不远的一处山谷外,那淫贼不知为何出现在了那里,恰好被剑圣遇到,顺手就替武林除了这个祸害。”众食客又问了几句,将进酒却是只顾着喝酒,不再搭理其他人了。
司马炎兄妹和柳浪在二楼听了面面相觑,柳浪说道:“司马兄,你那个师弟不是追踪秦无贺去了吗,会不会是他杀的?”司马炎摇头道:“璟师弟的武功我很清楚,断然不是秦无贺的对手,此事肯定是其他人所为。”这边司马莹却急道:“我们何不去那看看,说不定能打听到璟师弟的消息。”司马炎沉吟了一下,说道:“也好,我们明日便赶往凤凰镇。”一旁的柳浪笑道:“反正我闲来无事,也跟你们跑一趟吧。”司马炎大喜,笑道:“有圣手书生跟在一旁,那便是龙潭虎穴也可去得。”柳浪正要说话,眼睛瞥到一楼大堂的角落里正坐着一人,那人脸戴银色面具,正独自吃着一碗面条,似乎大堂里的热闹和他毫无半点干系。柳浪指着那人对着司马炎说道:“司马兄快看,那人就是昨日与我交手之人。”司马炎忙看过去,说道:“此人为何戴了一副面具,好生奇怪。”柳浪说道:“我也不知,此人不但戴了面具,而且嗓音嘶哑难听,乍听之下如恶鬼干嚎一般,甚是可怖。”司马炎说道:“此人面容和嗓子定是受过极其严重的伤。”柳浪又道:“司马兄何不与我一道去打个招呼。”司马炎慨然起身,随柳浪一起走下楼去,司马莹也跟在了身后。
三人穿过大堂,来到面具人桌前,柳浪笑道:“锦兄弟别来无恙?”那人正是段璟,他在客栈草草睡了一觉,醒来时已到正午时分,感到肚饿,便来到酒楼用饭。正值中午,酒楼食客众多,一楼大堂挤满了人,唯独只有段璟一人一桌。
段璟听到柳浪的招呼声,抬头看去,见是昨夜在破庙与自己交过手的柳浪,刚想说话,忽然看见站在柳浪身后的司马炎兄妹,如遭雷击一般呆立在那,情难自禁之下一声大师兄就要喊出口,又忽然停下身子,心中想到:“大师兄和小师姐定是出来寻我的,可眼下我如此模样,原先一身武功也是尽废,我若贸然与他二人相认,他二人如何才能信我。”当下心头一阵凄凉,又转过脸去,对着柳浪拱了拱手,权当打过招呼。
柳浪见他反应冷淡,全然不似昨夜般豪爽,心头一股诧异,说道:“锦兄弟为何一人在此用饭?”段璟此时心情激动,身子微微颤抖,一双眼只顾看着司马莹,心中一个声音不停喊道:“段璟,段璟,大师兄和小师姐就在你面前,你还不与他们相认?”又有一个声音说道:“段璟,如今你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大师兄和小师姐会相信你吗?”两个声音在他脑海中不断说着,他又呆立了半晌,眼睛直直盯着司马莹。司马莹在后面看段璟一直盯着她,心头微怒,柳浪也是一脸的诧异,暗想难道自己看错人了?此人只是一个轻浮之人?又咳嗽了一声,提醒一下段璟。
段璟悚然一惊,心头似已打定主意,冲柳浪拱了拱手,一言不的离开了。三人见他如此古怪,都是一脸疑惑,司马炎对柳浪说道:“柳兄,观此人如此作派,与你口中描述截然不同啊。”柳浪也是满脸疑惑,喃喃自语道:“怎的和昨晚完全不同啊。”又听司马莹在一旁恨声道:“此人实在太过无礼。”司马炎又安慰了她几句,三人随后也离开了。
三人出了酒楼后一路向客栈行去,渐行渐远之间,一个身影默默从酒楼外的阴影中走出,看着三人背影一阵惆怅,摇摇头黯然朝着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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