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伦便笑着对众头领说:“都坐下,今日是喜庆的日子,好生吃酒,我与杨制使且聊上一聊!”
他一伸手,说:“杨制使,这边请,我有几句话问你。”杨志便跟着王伦走到了那六角木亭中。
林冲放心不下,便起身说:“兄弟们安心吃酒,师兄,我去那边看看!”
鲁智深便提起一罐酒来,要给众人倒酒,口中说:“都来吃酒,且听哥哥吩咐!”
他久在西军,习惯了军营生活,故而对军队中上下级尊卑看得很重。现如今既然大家都奉王伦为山寨之主,这事就该寨主处理。
若觉得王伦处理不当,那也是事后再做劝谏,也不需要此时非得教王伦当面处置杨志。
于是众头领们又热闹了起来,唯独薛永在那里,心想推荐我的那位时迁头领也不在山寨,俺还是低调些便是了!
那边王伦与杨志坐下,又叫人上了茶,杨志便闷声问:“洒家惹恼了一众头领,寨主欲如何处置洒家?”
王伦摆摆手,说:“我且问制使一个问题,你若下得山时,茫茫人海,却去哪里寻劫你的贼人?”
杨志长叹一声,身形也佝偻起来,前几日在黄泥冈上被人酒中下了蒙汗药,醒来后他将那些军汉痛骂了一番,就在四下里游荡。
但他人生地不熟,如何能够寻找到一丝线索?没奈何,想起周边只有梁山这一股山寨势力,又听闻王伦此次回来,载了许多财货,便要来闹一闹。
既然林冲说不是梁山做的,他自然不会再去质疑,现在王伦问起,他也迷茫了起来!
是啊,天下之大,谁知道那一伙贼人藏到哪里去了?而他杨志,也再难返回大名府,又该何去何从呢?
王伦见他不言语,便说:“制使一身本领,难道就此在江湖消磨?不如也来我这山寨,坐一把交椅!”
林冲此时站在王伦身侧,微微摇了摇头。
杨志惨笑着说:“王寨主有大胸怀、大气魄,你肯容我,那些头领肯容我么?”
林冲这才接话:“制使,大家都是天涯沦落人,话说开时,难道我等都是小鸡肚肠之辈吗?”
杨志望了林冲一眼,却又低下了头。这时躲在不远处的鲁智深大踏步走了来,怒声说:
“杨志,洒家以为关西出来的汉子,都是顶天立地的人物。怎地,偏你舍不得甚么狗屁朝廷的官职,要做个死忠吗?”
杨志抬起头来,满面通红:“非是洒家一心钻营,我也是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如今家道中落,俺只盼也能如先祖一般,一刀一枪搏杀出个功名,也不辱家声,如何能做贼?”
鲁智深冷笑地说:“现而今江夏零陵节度使,绰号‘拦路虎’杨温的,不是你杨家后人?难道没了你杨志,杨家就此绝了吗?”
杨志脸面更加涨红,这杨温论起辈分来,是自己的侄儿,年纪与他相仿,但官运亨通,杨志是拍马不及的。
这边四个人起了争论,却叫那边的一众好汉又停下了,都把眼来张望。
王伦便大笑了起来,说:“我这里有许多话,不曾与众兄弟们详说。恰逢制使在此,我也便说上一说罢!”
他一伸手:“且去座中说话!”林冲便拉了杨志,扭扭捏捏地在桌侧坐了。
王伦便端起酒碗来,笑着说:
“如今山寨也聚了二三十个头领,七八千人等,我王伦也与兄弟们交交心,说一番心腹的话语!”
“你我弟兄人等,或是被上司陷害、或是被官府逼迫、或是被这世道逼得无处闪躲,难得有这一片好大的山寨湖泊,教我等弟兄们聚在一处!”
“我王伦是个读书人,也就多读了些史书,读那两汉故事时,便要就着酒,方消我心中块垒;
读前唐历史,见那文皇帝唐太宗时,名臣名将,扫踏四方,恨不能生在彼时,追随那李卫公、邢国公苏定方,横行万里,破灭绝国,便是当一小卒也心甘!”
“我也曾路见那辽国使者,入得我大宋时,一路耀武扬威,沿途官员阿谀奉承,丝毫不敢怠慢,便是苦一苦百姓,也不敢惹辽人生气!”
“等到读唐史时,才知道原来那契丹人,在大唐却是被唐人所征服,就地建了松漠都督府,也受唐人管辖!”
“唐人也是汉人,我宋人也是汉人,怎地汉唐时扫荡四夷、莫不敢来降,为何到了我等这宋朝,却反了过来,要向四夷低头呢?”
“唐朝的松漠都督府,变成了如今的契丹辽国;唐朝的定难军节度使,变成了如今的党项西夏;唐朝的云南王,变成了如今的大理国;唐朝的静海军节度使,变成了如今的大越国!”
“便连那唐朝的北庭都护府、安西都护府,也都沦为异国,西域自此不复为我中原所有!”
“难道说,我宋人当真不如那唐人,只缩在黄河长江之间,北不敢越过长城,南不敢下交广,西不敢至西域,东不敢再入高丽,将祖先的脸面,就此丢个一干二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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