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玹整了整袖口,声音低沉:“皇上召见臣,就只是为了谈私事?”
“好罢。”萧桓收拢思绪,认真地询问道,“听闻东厂从温指挥使的手底下抢走了一名细作,说罢,可有审问到什么?”
“霍骘临死前通敌,萧万安亦投靠了北狄人。”沈玹屈指轻轻叩着桌沿,面色平淡地抛出了一个令萧桓胆寒的事实,“城中抓捕斩杀的细作只是十之一二,更有至少百余名高手隐藏在京师的各个角落”
沈玹顿了顿,继而抬起一双锋利的眼来,“甚至是,皇上的身边。”
萧桓大为震惊,瞪大眼道:“这怎么可能?京师城门盘查严密,如此多的异族高手混入城中,不可能不被现。”
“去年底逼宫失败,霍骘领着少数亲卫仓皇逃走,而绝大多数锦衣卫则留在城中听候处置。当时皇上仁慈,只杀了几名作乱的千户和指挥使同知,其余人都招降收编进了温陵音的手里。温陵音初来乍到,对锦衣卫的人不甚熟悉,皇上能保证那些招降的锦衣卫里没有几个霍骘埋下的内奸眼线?”
沈玹一语道破关键,嗤笑道,“有了锦衣卫做内应,再加上霍骘和萧万安拱手相让的京师布防图,北狄人潜入乃易如反掌。”
萧桓脸色有些难看,攥紧了手中的棋子道:“萧万安现今在何处?”
“还在查。”沈玹毫不避讳地问,“斩草不除根,皇上可后悔了?”
萧桓赌气道,“朕若是那种舍得斩草除根的人,第一个就该杀了你啊沈爱卿。”
沈玹嗤笑了声,意有所指道:“庸人制造敌人,智者结交朋友。”
萧桓问道:“沈爱卿是朕的朋友么?”
沈玹气定神闲的反问:“东厂近些年来也为皇上做过几桩大事,皇上觉得这些够不够得上朋友?”
萧桓一时无言,半晌才不服气道:“木已成舟,朕再不情愿也得叫你一声姐夫。”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不管是什么人,太贪心总是不好的,沈玹如此,萧桓又何尝不是如此?朝堂制衡,让锦衣卫和东厂相互牵制是再好不过的,更何况,锦衣卫的温陵音算是天子心腹,沈玹若想反,也得连皮带肉地扒下一层皮。
沈玹自然知道萧桓心里的小算盘,君臣之间就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只是未到彻底戳破的那一日,在内忧外患中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朕实在不甘心,连万里之外的蛮夷之族都敢欺负朕年幼。”萧桓抬眼望着沈玹,像是在乞求一个答案似的,“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北狄人,一寸寸蚕食掉朕的肱股之臣吗?”
“敌人在暗我在明,不过也并非全然没有办法。引蛇出洞,方能瓮中捉鳖。”沈玹抬手捻起一枚黑子,轻轻按在棋盘上,方缓缓道,“只是,需要皇上稍稍配合。”
萧桓一怔,问道:“如何配合?”
沈玹抬眼,窄窄的一条阳光横打在他的眼睛上,折射出凌厉的光芒。
他说:“皇上,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萧长宁在洗碧宫前散了会步,不多时,便见沈玹从不远处的殿门内拐出来。
她笑着迎上去,问道:“和皇上谈好了?”
沈玹‘嗯’了一声,自然而然地牵住她的手,问道:“累么?”
“有点。”萧长宁道。
“我背你。”
“不c不用!”
“抱你?”
“也不用,真的!”
沈玹拧了拧眉,随即凑在她耳边低声道:“不必顾及礼数,有本督在,无人敢议你是非。”
心间一暖,萧长宁好笑道:“请沈提督不要用这般深情的语气,说出如此狂妄的话啊!这种话一般都是史书中的大佞臣说的呢。”
“本就是奸宦,长公主殿下一开始不也是这般认为的么?”沈玹低声翻着旧账,可眼里却是愉悦的。
萧长宁大窘,想起沈玹出现过几次的‘无常簿’,忍不住问道:“你该不会是把本宫得罪你的所有事情都记在无常簿上,时刻拿出来翻翻旧账罢?”
沈玹挑眉一笑,说:“是。”
萧长宁忽的停了脚步,憋了半晌,方抬手摊掌,掌心朝上五指勾了勾,“无常簿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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