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百里手握青玉钩朝地一指,火圈顿消,白姬只觉手腕被一股劲力所拽,下一秒她整个人撞入百里的怀抱,并听到他笑中带冷的声音响起:“对你这种死有余辜之人,我只后悔当初没用青混沌火将你的魂魄一道焚烧干净,也省得如今在阿浔面前脏了手。”语落,只见他遍身的青光猛地涨了一涨,原本寸把长的青玉钩竟摇身一变几尺来长,钩尖若浸寒芒,直直朝向司南离。
“这般着急作甚?”司南离并不慌张,两手一摊,笑道:“我送你的大礼还没看,就着急对老朋友兵刃相见了?还是你——”他眉梢一挑,意味深长道:“根本等不到那时候了?”
很多年后,白姬方才知晓,司南离是布阵施咒的个中高手,当年白练便是遭他所伏困在地宫百年,而玉妃更是受他蛊惑炼心头血来祭噬魂咒。早在这场时逾千年的阴谋展开之际,她便注定在劫难逃。只是这时候,她还天真固执地认定一切会有出路,可是她和百里之间——早已无路可走。
而这时,她只是踌躇满志地望着百里沉练的侧脸,尽管心下种种忧虑,却仍是相信他一定会胜,正如往常那般,从容应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
而司南离却将这份信任毫不留情地击碎摧毁。
透过窗,珠玑阁外已是月沉星稀,黑漆漆的一片天,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幻境还是现实。
百里对于司南离的挑衅只是付诸一笑,然心中却微凛:诚然七杀锁魂阵压制了他近半数的力量,可真正令他所忌惮的却源自他对司南离的了解,此人诡计多端,设套害人向来是环环相扣,他既说了还有一份大礼,很显然七杀锁魂阵只是开胃小菜,而真正的杀机尚未显露锋芒。
只是阿浔——
他拢着白姬的臂弯骤然收紧,眼里映照出司南离那狷狂而略带嘲讽的笑容,无可奈何,眼中划过一片落寞的笑意: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亦会大意到将软肋暴露于人前,任人宰割,甚至无还手之地。现如今,他已是被人牢牢掐住死穴的猎物,唯有拼死一搏,方能护住阿浔平安。
他弯腰将白姬放在地上,青玉钩向地一指画圆,青光激错,白姬蹲在里面,隔着半弧形的青色结界,还来不及同他讲上一句话,那片青影便从眼前划过,倏尔掠向司南离。
百里动身了,速度快且凌厉,他几乎化作了一道势如破竹的青光,玉钩缠绕噼里啪啦劲闪的雷电,高举而起猛地一甩,雷光化作奔腾的野兽,在半空划过一道亮紫色的圆弧随即朝司南离逼去。
司南离只是抬手一抹,便听铿然声响,硝烟弥漫间,金光一线化作一柄流线型的长刀,他手握刀柄横着一抵,火焰自两旁奔涌而来朝那雷兽撕咬过去,一斩轻落,青光自高空坠下,百里疾退数步,玉钩撑地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雷火炎炎焦灼撕扯,只听砰一声*撞击墙面的闷响,白姬看见百里垂头半跪在地,脚边向上的地面被撕裂开一道长又狰狞的裂口,黑峻峻的隐晦幽深,正如她此刻倏然下沉的心。
司南离甩了甩刀,如闲庭漫步般往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百里笑道:“认命吧,在这七杀锁魂阵中,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啧,被自己的力量所反噬的滋味如何?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欣赏一番你背后的雷灼痕迹了,那皮肉焦糊发黑的景象,光是想想便叫人热血沸腾欲罢不能了!”
白姬听得心惊胆战,目光径直朝百里看去,然他侧对自己站着,根本看不清究竟受了多么严重的伤,她咬了咬唇,只觉得整个心都被人紧紧攥住,憋闷地喘不过气来,身体不由得向前倾,就在整个人快要探出结界的那刻——百里忽然侧眸看她,那目光就似钉在她面庞上,冷冽坚毅,“不许出来!”
白姬动作一滞,随即两手按在结界上冲他喊道:“百里,你怎么样?!”
百里抿唇,朝她比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他以玉钩撑地,缓缓站了起来,而随之,白姬得以看到他背后那触目惊心的伤痕,被片片割裂的衣服边缘焦黑成碳,四周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皮肉灼烧的气味,一滴两滴,鲜血顺着他手腕缓缓落在地上,留下一滩骇人的血迹。
她倒抽一气,看他逐步远去的背影,咚咚咚,只觉每一步都似踩在她心头,碾过她的五脏六腑,让她呼吸不得,又生疼不已。
不要过去,过去就是送死啊——她喉咙嘶哑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现在你有两条路,”司南离含笑瞧他,声音恬淡:“一是死在这里,二是——”他故意拖长了音,意味深长地说道:“拿起白骨杖,重新回到我的身边。”言罢,他朝百里张开了臂膀,望着他俏皮地一眨眼,无声道:我的朋友。
☆、第58章芳魂陨灭
百里只是冷然地回望他,丝毫不为所动道:“我发过誓,有生之年不会再碰它。”
司南离长眉一挑,眉宇间浮起冷峭之色,他语调低沉,至冷至缓:“所以说,你选择第一条路?”
得到的却是这样一句冷漠而笃定的回答:“我命由我,从不由他人掌握。”
白姬听二人对话听得云山雾罩心惊胆战,唯当出现白骨杖三个字时,她眉间一跳,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或许在平时她能够很快回想起来,而现在,她思绪一片混乱,也完全没有那个心思去回忆。
“这么说,你是准备死了?”司南离长叹一气,道:“哎,你我多年不见,本应坐下来喝茶叙旧,不过既然如此,那也没甚么好说的。”白姬没听出他语气失落,反而感觉他嘴角笑意加深了,仿若百里死或者不死都在他的预料之内,不得不说此人城府实在颇深,一颦一笑,甚至难以让人揣摩到分毫。
“这么多年你断章取义的毛病非但不改,反而还长进了些。”百里却是把眉一挑,一双凤眸清浅洗练,如暴风雪将至的寒夜,冷静而危机四伏。他语气嘲讽:“你以为区区一个七杀锁魂阵就能困住我么,太天真了,你我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你想杀我,而最终被我所杀,技不如人无须狡辩。”他揉了揉额角,唇角一勾,终于流露出比司南离更为嚣张狂放的笑容:“想杀我,你以为你是谁?!”
他曾是叱咤归墟逾千年的邪神,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而今即便铁衣解,金戈置,敛藏锋芒做这凡间籍籍无名的道士,但体内佞兽之血却不曾安静平息,生来便入这修罗之道,此乃命也。
司南离不怀好意地咧唇,苍白的肌肤映衬着鲜红的唇色,越发显得他整个人阴冷诡异而又狡猾之极。“是或不是,咱们一试便知。”
语落,他横握刀柄,刀身蓦地化作一簇雄厚火焰,径直向百里掠去。白姬的视线随着他的攻势倏然看向百里,只见他微微敛眸,不动如山,拿起青玉钩上前一抵,奔雷与火势冲撞在一起,只觉得两只眼都要被这刺眼灼目的亮光弄瞎,白姬伸手遮眼,不过一晃神的功夫,偌大的走廊便不见二人身影。是时,虚空中蓦地掠过两道法光,一青一红,逐风而去,声势之迅力度之猛,不断有碰撞声在头顶炸开,却始终不见任何一人的踪迹。忽地一声清啸响起,她抬头,看见一条火红色的长龙拔地而起气贯如虹,它仰头咆哮,不断喷出火球,一时间,整片夜空都几乎要被那熊熊烈焰给染成鲜红,那是白姬最不愿意看见的情景,四周陡地升温,大地变得灼烫不已,于她而言,这是最不堪忍受的梦魇。
百里,你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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