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垣以京中贡茶招待,纾雅也到场奉茶。
香茗在手,祁昌懋并无饮用之意,只是端起茶盏略嗅一嗅,道“在下曾两度造访肃国公府,也是在这间屋子,那时并无这些个雕梁画栋金漆描摹,如今改为王府,可谓大气华贵。”
魏垣不以为意,应答“王府一切皆承天恩,华贵也好,奢侈也罢,都是陛下赏赐。”
祁昌懋早已听过魏垣在京城烟花宴上只身抵挡叛军身负重伤一事,因救驾之功,皇帝重拟长公主封号,留其长住京城,又抬了魏垣爵位,大有冰释前嫌之势。
不过皇帝还是留了个心眼,特地调祁家人督察肃州。
当初正是皇帝疑长公主忠心,才令祁家看管,不过天意难测,一场京畿叛乱,两极反转,疑有反心变衷心护驾,落魄皇亲又荣耀加身,细想也蹊跷。
祁家留意魏家多年,知道这兄弟俩并非池中之物,就算如今魏家人丁凋敝,剩下个魏垣也大有势头,倘若随他如当年魏圻般坐大,清算这十几二十年的旧账,岂非要掣祁家之肘。
祁昌懋骤然一笑“圣人之恩自是还报不尽,只是王爷过谦,这府中一切也是凭功劳所得,若没有救驾之功,又何来圣恩眷顾。”
“举手之劳罢了,任凭谁遇到那场面都会选择护在陛下身前,正巧那夜是我,事后陛下念在亲缘关系,这才恩赏了我与母亲。”魏垣句句不忘皇恩,答得恭敬有礼且滴水不漏。
闻言,祁昌懋连连点头,至此才喝下第一口茶水,这贡茶是产自江南常州的阳羡雪芽,芳香清冽,但产区远在数千里外,若非北上进贡给天家,常人很难寻得一两。
他喝过后眸光平淡,嘴角却一直挂着一抹笑,称赞道“陛下当真是看重王爷,赏下这样的好茶,您竟也舍得拿出来招待我等”
魏垣仍就正襟危坐,光见他那喝惯了贡茶的样子,便知祁家权势之大,进贡珍品唾手可得,遂问道“对了,祁将军任肃州都督也有些日子,不知州内军务可有异常?”
“哦一切如常,上任李都督尽心尽职,肃州境内倒也祥和,近来并无南北边境部落骚扰,这不,李大人已调入京城任职”祁昌懋随即应答
“王爷回归,咱们这些州官,或大或小都得唯您马是瞻,往后若有何指教,直接同在下说便是。”
魏垣明白自身囚鸟般的处境,往日祁家只派心腹亲兵驻守肃州,暗中探查国公府,如今改换为王府,监视也更升一级,独善其身倒也罢,说“马是瞻”平白惹人笑。
“不敢州上能供养我这闲人,魏垣已是感激万分,不敢提‘指教’二字。”
魏垣佯装惶恐,祁昌懋笑意不减,说道“可在下听说都尉郑普曾对王爷不敬,竟让性子平和的酒泉王勃然大怒,送了在下一堆伤残兵作礼,真是骇人。”
说罢,他示意郑普上前请罪。
郑普那烈性脾气此刻抹得无影无踪,在祁昌懋面前万分自觉,一丝不苟叩行礼,口中还呼着“在下粗人一个,做事不知轻重,实在对不住王爷王妃。”
他虽在道歉,可话语中分明夹杂了不服气,主子吩咐,也是没法,只好受着。
魏垣道“事情已过,何须多此一举,不过祁将军征战数年,见过的残忍血腥多了去,怎会惧怕区区几个伤兵?”
祁昌懋饶有兴趣地盯着这场面,杯中茶水似乎也有了味,被他一饮而尽。
静亭见状拎了壶,上前掺茶。
他随那双丝袖向上望去,只见一位眉眼楚楚的佳人身着蓝绿襦衫米白罗裙,面戴纱巾,神色恭顺,还以为是府中奴仆,纳罕道
“王爷真有情致,连王府侍女都打扮得如此典雅”
魏垣应答“将军认错了,掺茶的是舍妹,王府仆婢本就不多,内务多亏有小妹亲力亲为。身边这位是王妃韦氏。”
说话间,祁昌懋目光晃到魏垣侧边的纾雅身上,没等旁人回应,再度开口“听说王爷护妻心切,这才与郑都尉起了争执?”
前几日护送魏垣的队伍入肃州后,郑普立即回到祁昌懋身边禀报了途中见闻以及这个小王爷的脾性,直言他有那么几根反骨,但纵情声色,王妃更是妖冶惑人。
但此次一会,祁昌懋倒没见到什么妖孽,只见王妃姿容清丽,举止妥帖,一时竟不知信眼前所见,还是郑普所言。
“正是”魏垣当即承认,随即言辞郑重道“当日王妃寒症作,疼痛难耐,不能耽搁一刻,本想带她找个镇子疗养恢复,不想郑都尉却横加阻拦。说是护送,谁知却是押了一路,其他便忍了,关乎王妃康健之事,恕难妥协”
不管郑普口中魏垣那浪荡的模样是不是装出来的,如今祁昌懋都能肯定他与郑普大打出手那次是为了眼前这个女子。
至此,祁昌懋对他宽了些心。
在他心目中男子就该以建功立业为主,妻妾只要贤惠得宜就好,再宠爱也不该将其放在位,今日为这个心碎明日为那个拼命,这样的性子于事业而言不仅毫无裨益,有时甚至还会变成刀子,自戳胸肋。
他想着魏垣还未封官拜将,就算武略不输其兄,有这感情用事的性子,恐怕也干不出什么大事,只是魏垣善于虚与委蛇,这让他不得不防。
心中酝酿二三,祁昌懋答道“王爷王妃夫妻情深甚是难得,只怪我等奉命行事之时拿捏不好分寸,本意是护王爷周全,却惹出这些麻烦,好在王爷慈心,还留了那些护卫一条命”
语罢,他拍了两个巴掌,郑普会意,即刻往会客厅大门走去,随后招来一队仆从,手上皆担、举着礼盒,大大小小总也有二三十个,每个礼盒上都绑有红绸,十分醒目。
仆人送完礼便退下,只余一座华丽小山,立在大厅中央。
祁昌懋起身庄重施礼,展臂指引道“在下此来府中造访,定不会白白叨扰了王爷王妃,略备薄礼,还请笑纳。”
魏垣看到那堆积成山的“薄礼”,心中倍感不妙,先前其他官吏拜访,也是送了不少,倒像是有人从中作梗,要将王府置于风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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