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数月以来,你究竟在害怕着什么呢?”
曹植突然发问,问得我措手不及。
他怎么知道我在“害怕”的?
“病愈后,你一见到我们这些公子,便绕道而行。白日里,要么久居房中,要么人前阴郁,与那日邺水边初见时,简直判若两人。我实在想不出是何等缘由,令你变成这副模样,又或许,你崔缨本就如此模样。
“关于你的身世,关于你的过去,我知道非礼勿言,故而不曾刻意问过你。直到前日你将何晏痛揍一顿,我才明白了——阿缨,你原是不喜欢这里,你想回家。”
();() “……”
听完曹植的一席话,我面向幽暗处,默然垂泪。
零雨迷蒙,我心实悲。
倚着孤茕的亭柱,撑着疲惫的双眼,伤神地望向雨中满园夜色。我知道,亭后池塘里,定有在雨中零星散开的浮萍。
泛泛渌池,中有浮萍。寄身流波,随风靡倾。
浮萍漂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君莫问。
曹植啊曹植,你为何不像别人一样,教我忘记我原有的“家”呢?
“哎呀,快别哭了,好妹妹,你哭起来的模样委实丑陋。”
“当真……很难看么?”
“反正我是最不喜欢看女人哭鼻子的喽。”
一听到曹植说不喜欢爱哭的女子,我下意识便赶紧抹泪,但愣了片刻,却又兀自嘀咕:“我高兴时便笑,难过时便哭,为何要迎合别人呢?”
我沮丧地将湿透的裙摆拧干,抱怨道:
“你知道吗?我不属于你们这里的。”
“既来之则安之。”
“我从前有许多亲人和朋友,如今都找不回来了。”
“‘故人’既已为陈迹,何必自伤,多忧何为?‘故人’成尘,犹有‘新人’,恰若春风,吹走冬雪,带来新生。当今天下纷乱,红颜女子,若无父兄为恃,何以立足?”
我回头看着曹植,紧咬牙关。
“我……很想念我的父母。”
“吾翁即若翁,吾母亦为汝母。”
“……”
少年嘴角轻扬,语气很是坚定,眼中若有星辰,将黑夜点亮,较豆灯更为夺目。
我嗤嗤地笑了,带着三分讽讥。
倘若眼前之人是曹丕,他会跟我说这样的话吗?
曹植显然对我的笑颇为不解,于是突兀地问了一句:
“那么多年,你一个人在外面……想必受了不少苦吧?”
我心痛难忍,却仍假笑道:“尚好,尚好,外间世界,终不及你们曹家精彩有趣!”
曹植若有所思,倏而起身,捧灯近前:“阿缨,若是你在府中受人欺负,尽可告诉于我。或者,你跟二哥说也行。其实,父亲临行前早有嘱托,命我们兄弟三人,要额外关照于你。”
“当真?”
“嗯。”
“我是问……”
我悄悄观察着曹植的眼睛,不想错过任何一闪而过的神情。
“倘若这府中真有人欺负我,你真的会帮我吗?”
曹植揶揄道:“二哥可是时常教导府中兄弟哎,作为兄长,定要终身庇护自家姊妹!难不成我还会与何晏他们为伍吗?”
看着曹植又一本正经的纯真模样,我“扑哧”一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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