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没办法避开的。她重复地做着噩梦,每一个噩梦又不尽相同。
在噩梦中,她的潜意识一遍遍地推演着自己过往的人生,就像在一条滂沱的大河里,企图抓住涓滴之流。她回溯每一滴伤害的溅撞,每一缕愤怒的积淤,每一朵欢乐的消散。
宪法和法理学课程向苏拉传播着法律学科最基础的理性。叶深说得没错,法律教她客观理性地看待世间的不平,又教她保留本质的悲悯。学习法律,也是在学习善良。
只不过,苏拉自觉已经不配。
更衣室里以暴制暴的恐吓、狸猫换太子的邮箱恶作剧、毁掉别人母亲留下的裙子、抢走舞会上的男主角、引发一段青涩初恋里的猜疑,这都只是人生中琐碎而细微的恶意,法律拿她没有办法。
可琐碎的恶意汇成命运的洪流,终将她推向了那个雨夜。
每一个噩梦的结尾,她都无望地跪在雨地里,把杜荔娜的肩膀抱在怀里,声嘶力竭地叫喊。
从此,她不敢在雨天独自过马路。她总觉得,只要她踩上那沾湿的柏油路面,就会有一辆银白色面包车突然冲出来,不是撞倒她,就是撞倒别人。
苏拉变得更加离群索居。她把浑身锋利的尖刺收起,全部反转向内,成为一个寻常无害的书呆子。进了大学,这种孤僻被认为是好的,至少是个性的一种。毕竟张扬的个性满天飞舞,人人标榜自己特立独行。
寒假,别的同学都离校了,只有苏拉还住在学校宿舍,白天打工,夜晚泡图书馆,生活规律得像个机器人。直到有一天,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工作了一天回来,宿管阿姨告诉苏拉,有人在公共休息室等她。
苏拉想不出是谁。她没有朋友,没有家人。
“好像是你以前的老师。”宿管阿姨补了一句。
苏拉的呼吸猛然停住。
那只会是叶深了。
迈出的脚又收回去,她根本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叶深。
宿管阿姨不知内情:
“快去啊,别让老师等急了。”
苏拉只得磨蹭着来到公共休息室门口,只看了一眼,她就呆住了。
不是叶深,而是她高三的班主任。
班主任看上去更富态了一些,手边放着一袋水果,还有一个大信封,看见苏拉进来,就笑呵呵地招呼她。
“你们这些孩子,一上了大学,脱掉校服,个顶个地漂亮!”
话是场面话,老师说出来,却真情实意。
苏拉回想着她在自己记忆中的模样,多半都是苦大仇深,眉头紧锁的模样,现在则亲切温暖,如同一个发光的弥勒佛。
班主任是和家人一起到海市来玩的,顺便看看上一届考到海市的几个学生。
“其实最主要的,是来看你。”
“你这个孩子呀,五班那么多学生里,老师最放心不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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