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妈妈这种情形,何情有点慌,急忙拧了热毛巾给她擦脸:“妈,这么冷的天,风沙又大,你还朝外跑,冻着了可怎么办?”
这一擦,陈忂的泪水却从眼角流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何情:“妈,你究竟怎么了,怎么了呀?”
陈忂哽咽:“情情,妈没用,来京城这么多天了,找了无数人,可都没有结果。刚才我打听到了,陈凯哥导演的新片已经开机,咱们白跑了一趟。明天,明天我们就买票回家。”
何情:“啊,已经开机了。”虽然失望,但心中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做为一个有天赋的青年演员,说不想进步那是假话。她也曾经梦想过在大银幕上展露自己的风采,和北影厂的三朵金花一样为全国人民所熟知。她一辈子对姆妈都是言听计从,每当自己开口说话,都被她老人家狠狠打断:“你还小,你什么都不懂,一切有我呢!”
这次来北京,她非常抗拒,尤其是和母亲一起去拜访以前剧组同事,问人家怎么才能联系到陈凯哥导演的时候。母亲又是送礼物,又是陪笑脸,那献媚的样子,让何情反感的同时又深深地恼火。
更让何情难以忍受的是姆妈竟然还去找裴姐,结果被人埋汰了一场。
下来后,何情生第一次产生了叛逆的情绪,母女大吵了一场。何情说:“陈忂,你来找姓裴的为什么不事先跟我说,不知道我和她不对付吗?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陈忂不屑:“你们小姑娘心眼就是小,为点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就翻脸,就成仇家了。是是是,你是硬气,但硬气当饭吃吗?是是是,我不要脸,我这把年纪,我的脸值几个钱,也就是每月三十来块工资。你要脸,每个月也三张大团结,咱们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己——谁也别说谁高尚,”
何情没想到自己心目中最尊敬的,神一样的姆妈竟然说出这种话来:“姆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看看你,你现在跟小市民又有什么区别?”
陈忂高亢地叫起来:“人活着为什么,人活着不就是图个体现自己的价值吗?全中国十亿人,九亿农民,剩下的一亿城市居民不都是柴米油盐,不都是小市民吗?你还别瞧不起别人,这年头,能够好好生活已经不容易。你瞧不起别人,你高洁,你空谷幽兰,可以,但你得成名成家呀,不然,说什么都没得用。妈妈这么操劳是为什么,还不是让你以后不用当市民。不不不,是让你以后不用做普通人。面子是普通人的东西,你不需要。为了成功,把你的小姐脾气给我收起来。”
何情眼眶里有泪水滚动,终于崩溃了:“陈忂,你爱疯自己疯去,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呆在旅馆里,看看你最后能得个什么结果。”
母女经过那场大吵后,彼此都不大搭理对方。
何妈妈每天照例出去找人打听陈导演下落,何情则自己呆旅馆里看看书,写写字儿,听听寂寥天空中传来的鸽哨声。
看到此刻的母亲心灰意冷,又看到她满头都是灰尘,何情心中一酸。姆妈以前是多么讲究的一个人啊,早晨起来光洗脸梳头抹这种那种化妆品就要捯饬一个小时,换衣服也得一个小时。
她一辈子都为体面活着。
可这次为了自己,却厚着脸皮四处奔波,难免受到别人的冷言冷语,而自己以前所说的话,是不是有点过了?
何情将脸贴到妈妈的头上:“姆妈,别难过,别难过,我以后听你的话,我要乖的。别哭了,你一哭,会变丑的。”
晚饭,陈忂吃吃了半个馒头就没有胃口,也没有去旅馆看电视。
夜里,何情听到身边母亲低低的抽泣声,她伸出手去将母亲抱住。妈妈瘦了,已经能够摸到身上的骨头。姆妈也老了,夜光中,她的眼角已经有了鱼尾纹。
看着看着,何情的泪水就渗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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