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焘这话,完全断了长孙翊回护虞清婉的后路,只要他为虞清婉说话,哪怕只是表露出一点意思,都会坐实他和皇婶有牵扯。
长孙翊负在身后的手,握紧,放松,又握紧,如此几次,他开了口:“几年前本宫尚且年幼,出入相府也较为方便,皇叔因此托本宫关照皇婶,后来本宫年岁渐长,已不方便再与皇婶接触,便再也没有和皇婶见过面。方才在花园中碰巧相遇,本宫心中挂念小公子的安危,所以才上前询问了几句,没想到却让虞大小姐误会了。”
此言一出,围观者脸上精彩纷呈,看向虞清婉的目光,都带着毫不掩饰的鄙薄。
他们才不在乎真相如何,今日虞清欢得淇王和太子殿下的当众回护,输得灰头土脸的是虞清婉,还有什么事情比看别人倒霉更能让人心情愉悦?
不过他们心底也清楚,他日谁要是想招惹虞清欢,都要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侍郎夫人,这是第二次了,虞大小姐还是不长教训!你还是带回家好好管教吧!”长孙焘望着面色涨得通红的母女,补上一记剜心刀,“就算她身为长姐,但本王的妻子,岂是她可以随意欺负的?事不过三,若是再有下次,本王绝不轻饶!”
说完,长孙焘弯腰将虞清欢打横抱起,大步迈向出口,他一袭湛蓝色的衣袍,比头顶三月的天还要蓝得纯粹。
回到马车上,虞清欢仍旧维持着方才的神情。
帘子放下,长孙焘面无表情地坐到她对面,嫌弃地说道:“愚蠢,明知虞清婉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敢和太子私下见面,你当真觉得无所不能了?她往你身上倒的这两盆脏水,若是今日你洗不干净,光天下人的口水,都能溺死你!”
的确如此,在某个层面上来说,舆论只是一种手段,真正决定成败的是实力。
但世道对女子百般苛刻,流言这种东西,往往能兵不血刃地毁掉一个女人。
“多谢。”听着他喋喋不休的嫌弃,虞清欢不但没有动怒,眼眶反而不争气地氤氲起来。
第二次,这是第二次长孙焘在虞家人面前回护她,这一次,长孙焘更是不惜自毁名声,把自己说成“恋上幼女”的怪癖男。
这样来自外人的帮助,被人挡在身后的感觉,是她两世为人没有体会过的。
长孙焘扔给她一张丝绢,淡漠地看着她,那脸上的情绪,和往常并无不同,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带着他惯有的清凉。
“不要急着感动,虞家人这般对你,和踩本王的脸有什么区别?”
“口是心非。”虞清欢瞪了他一眼,盘腿坐在长凳上,透过偶尔被风掀起的帘子,看着车外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长孙焘虽然是她的丈夫,但撇开这层关系,他于自己而言,也只是个刚认识没有多久的人,无论他出手帮自己,掺了多少复杂的因素,但他的行为,仍旧让她忍不住动容。
毕竟所谓的“朋友”长孙翊,都没有抛开一切立场,挺身而出将她护在身后,长孙焘的这份情,她需得记住。
“虞清婉是虞家的骄傲,经此一事,她苦心经营多年,贤良大度的形象算是毁了,你与相府的争斗还不能摆上明面,动了虞清婉,很大程度上意味着和虞家宣战,这些,你可曾想过?”虞清欢看向他,问道。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就算今日本王没有动虞清婉,相府与本王的关系,仍然势同水火,所以不必担心这一层。”
顿了顿,长孙焘继续道:“若是有人招惹到本王,本王却还不知反击,那本王这条命,早就交代了。这天下,没有人可以轻易欺辱到本王头上,你是本王的王妃,这个道理在你身上同样适用。”长孙焘皱着眉头,却是在看撩起袖子端详。
那里,湛蓝底的袖子上,用乌线绣着两只梳翎的鹤,使得宽大的袍子添俱了几分缥缈灵动的仙气,若不是破了一个口子,这身衣裳会如他本人一样完美。
虞清欢坐到长孙焘身边,从袖底掏出一个小荷包,荷包上别着针,里头存着各色各样的丝线。
她很快就穿好针,在没有征询长孙焘的同意的情况下,直接将长孙焘的袖子撩起,放在手里仔细缝补起来。
她离得很近,长孙焘只要微微垂眸,便可看清她额上细细密密的毫毛。
而那际线上,还有着一圈细碎的绒,若非长孙焘将她娶了回来,他怎么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女子已过及笄之龄。
“你分明不喜欢素色衣裳,怎么还总在穿?不嫌烦么?”虞清欢专注地飞针走线,却是头也不抬地道。
长孙焘眸有讶异:“你怎知道?”
虞清欢轻笑:“墨竹、墨兰、苍松、仙鹤……这些纹样都是黑色的,你的衣裳必定不少,但你总喜欢穿这些,不正是因为你喜欢黑色么?”
“本王喜欢什么不重要,只要上头觉得本王适合什么,本王就得喜欢什么。”虞清欢已将长孙焘的袖子补好,他举起一看,只见破了的口子处,绣上了一只精巧的三足乌鸦,他好奇地问道,“这乌鸦怎么还有三条腿?”
虞清欢冲他笑了,巴掌大的小脸上,漾出两个深窝:“这是三足金乌,又唤八咫鸦,在景州,八咫鸦是一种神物,传闻它能给人带来好运,恰好它又是黑色的。”
长孙焘眼眸动了动,唇角扬起弧度,虽然很快便隐没了,但那惊鸿一瞥的笑意,仿佛融化冰霜雪雨的暖阳。
那一抹笑容落进虞清欢眼中,有什么,在她黑白分明的眸底点点漾开,她禁不住,也扬起了唇角。
四目相对,周围之景圈圈荡荡,浮光掠影般褪去、消失,只有彼此的面庞,那样清晰。
忽然,马车骤停,惯性使得虞清欢整个人扑进了他的胸膛,冰丝织就的衣裳,带着缕缕凉意,可偏偏,他的胸膛热度惊人,隔着衣裳,都能灼得虞清欢脸耳烫。
“王爷,王妃,街道拥挤,请您二位坐好了。”外头,苍梧恭敬说道。
虞清欢双手撑在他的左右,正要弹开,马车又是一晃,虞清欢整个人扑在他身上,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没有半点缝隙间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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