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同床共枕就算了,偏只有一床被褥,好在已入春,夜里不冷不热,宋从安熬了大半宿,天还没亮就把傅子明拽起来进城。
“安姐姐!安姐姐!”黄小姑一径小跑,边跑边喊。
二人闻声停下脚步,宋从安见是她浅浅一笑:“小姑儿,你慢些,当心脚下!”
黄小姑气喘吁吁将手中雨伞往女子手中一塞:“哑婆婆说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怕你们两个淋着非要我来送伞。”
女子抬头,灿烂阳光穿过树叶间空隙透过早雾,一缕缕洒在地上,她哑然失笑,冲黄小姑扬扬手中雨伞:“哑婆婆就交代了雨伞,可曾交待别的事情?又或是要采买些什么?”
黄小姑大眼睛咕咕直转,想了半晌摇头:“没了,就跟往常一样,说等你们回来吃饭!”
一直挽着她手臂的傅子明也笑了:“小姑儿放心,我们去去就来。”
黄小姑点头:“明哥哥要听安姐姐的话,可不能淘气哦!了郎中就快些回来,别回头淋雨了又要生病!”
也不知是不是没睡醒缘故,傅子明有些呆呆的,现下听到黄小姑话只缓缓点头称是。
“小姑儿,你也快回去罢,别让婆婆担心,只你手指方才好些,只那棉籽千万不能再剥了!”
黄小姑低头了双手,咬牙点头,一溜烟儿往回跑去。直到不清黄小姑人影,方才轻轻牵起男人手向前走去。
“娘子,这样好的日头,婆婆为何要让小姑来送伞呢?”
宋从安向男子,眼神复杂:“许是担心咱们回来晚了会下雨罢。”
“那我们走快些,别让哑婆婆担心!”说罢牵起女子手大步向前跑去。
申江镇是连江县下头一个小镇子,说是个小镇子其实也只有十几户人家,别说郎中镇里连个能管事人都没有,这里百姓平日里若有个头疼脑热,不是摘些草药将就便是硬扛着,挺不过去也不过是贱命一条。像这般三天两头就跑去县里一回郎中简直就是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田里农妇擦了把汗,望着二人背影咂摸咂摸嘴:“这是哑婆家哪门子亲戚,竟这般有钱?”
…
胡郎中捋胡须缓缓摇头,脸色又暗了几分,片刻后轻叹一声移开把脉的手。
“傅娘子,傅相公现如今外伤都已痊愈,只这脑袋中积压血块,老朽黔驴技穷实在是无计可施,只能开些活血化瘀汤药,若要傅相公恢复记忆,怕是得另寻高明。”
“那药太苦了,娘子我不喝!”傅子明紧紧抱住女子胳膊,似几岁孩童般不肯撒手。
宋从安抿嘴苦笑,躬身轻拍男人的手:“子明乖,喝了药病才能好啊!一会儿咱们去县城里买些麦芽糖,回头跟药一道吃就不苦了!”
男人这才嘟嘴点头。
“傅娘子,这是药您拿好。”
宋从安掂量着药包:“胡先生,这药分量似乎要比先前多些。”
“唉!老朽惭愧,这药是半月用量,往后便不需三日一趟过来了,半月后等药用完再来瞧一瞧罢!”
宋从安向郎中福身行礼,牵起男人手往外走去。
“傅娘子请留步。”胡郎中紧走几步:“老朽还是那句话,娘子若想要傅相公早日康复,还是得往城里去寻医,老朽曾听闻在崖州有位夏族名医善治各种疑难杂症,若有心可前往崖州一趟,也许傅相公还能恢复从前,若要耽搁久了……”
“崖州…”
那日她从死人堆里把元颢找出来,才发现他尚存一丝微弱呼吸,带回哑婆婆家好生照,没过几日元颢醒了,可却像狗血韩剧里演得一样失忆了,她本以为元颢是装装样子来诓骗她,可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忘了自己出生、身份、姓名,也忘记了与她过往一切,却偏偏要拉着她喊“娘子”,在河里发现昏迷元颢之时,为避免再次被激流冲散,她将二人革带死死系在一起,哑婆婆当初救她时费好大功夫才将二人分开,所以也并未怀疑二人之间的关系,只让他们放心住下好生养病。
她倒无妨,只元姓是皇族姓氏,她便选了元颢母家姓,对外头称他姓傅,镇里头人都叫他傅小相公,而她也成了傅娘子,那些人只当他们是遭了灾来投奔哑婆婆的。
只是这种年月,连地主家也没有余粮,更何况哑婆婆这种带了个孤女的寡妇。宋从安当了那块玉佩才有了些银两,可这些日子以来病已用掉许多,余下还够不够去崖州路费也未可知。宋从安又向胡郎中一礼:“谢先生好意。”
胡郎中摆手,又往傅子明手中塞了瓶药膏:“这瓶是祛疤药膏,老朽虽不能治好傅相公的病,但这些个普通祛疤养颜还是有一手的。”
宋从安尴尬一笑,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左脸,脸上伤口早已愈合,疤痕脱落后也长出粉色新肉来,虽说她自己不在意,但伤痕在她那般精致面庞上还是很打眼的,先前胡郎中就问过,但因她手中银两着实不多,只将钱用来给傅子明病,没想到今日胡郎中又提起这茬,她将那盒药膏又还给胡郎中。
“谢先生好意,只是……”
“哎呀呀!老朽治不好傅相公的病实在羞愧难当,这是送你的不用银子。”说罢将药膏又塞进傅子明手里拂袖而去。
二人相视一笑,未在多言。傅子明将药膏收好,方上前握住宋从安的手,眸光满是温情:“娘子……既我伤势痊愈便不用再整日往县里跑了,只要能与你相守一生,那些过去的记忆不要也罢。”
宋从安浅浅一笑并未接话:“走罢,去给你买糖吃。”
傅子明笑了,与他曾经见那些笑都不同,不是元顥先前面具般标志性微笑,是发自内心笑容,他嘴角扬起好弧度,一双黑曜石般眼眸闪着柔光,仿佛掠过春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宋从安望着眼前男人,有那么一瞬她多么希望这个男人只是傅子明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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